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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11:13 作者: 禾晏山
這廂丫頭引她進大花廳,鄭姨娘一瞧,只見地上鋪滿紅氈,當地立著景泰藍鎏金口的大花瓶,牆上掛著一色的名人字畫,書香文雅之氣甚濃,右手處一張雕夔螭的紫檀羅漢床,設大紅彩繡的蟠桃百蝠引枕靠背,床上坐一儀態高貴雍容的婦人,懷裡摟著珍哥兒,正是吳夫人了。屋中坐了二十來個女眷,每一椅旁設一幾,几上或設洋漆瓶,或設舊窯瓷瓶,當中插著當令鮮花,又有天青色荷花葉茗碗,泡著上等名茶。
鄭姨娘見滿屋裡坐的皆是有頭臉的女眷,不由腿腳發軟,走上前不待旁人說話,身子一癱就跪在地上磕頭道:「給巡撫奶奶磕頭請安。」
眾人皆是一怔,紫萱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又急忙收住,吳夫人從座而起親自攙道:「都是一家子親戚,這可使不得!」紫萱見吳夫人起身,也忙過來幫著攙扶。
吳夫人又讓文杏給鄭姨娘搬繡墩子坐,鄭姨娘口中連稱不敢,硬要坐個小杌子,紫萱還要謙讓,婉玉覺得臉上有些熱辣辣的,笑著打圓場道:「姨娘性子隨和,讓她愛坐哪裡就坐哪裡罷。」
紫萱聽了也不再讓,鄭姨娘便搬了杌子挨著婉玉坐了。
吳夫人問她身體可好,平日做些什麼等語,鄭姨娘唯恐失言被人笑話,唯唯諾諾應著,臉上只一徑兒的堆著笑,想要討好,卻不知該說什麼。
婉玉便接過話替鄭姨娘答覆了,吳夫人心裡也明白了幾分,也不再問,只讓鄭姨娘吃茶和糕餅等物,不在話下。
此時梅燕雙和梅燕回進來行禮,吳夫不卑不亢問候兩句,雙生女便退下,婉玉滿心的疑惑不好問出口,只得悶在心裡,同吳夫人等說笑了一回,眾人便要到花廳外頭聽戲,婉玉道:「還在孝期,聽戲是萬萬不能了,這會子我也有點乏了,先回去躺一躺。」
吳夫人忙道:「極是,有身子的人就愛乏累,我的兒,你趕緊去歇歇。」
紫萱道:「就歇我那兒罷,茶水吃食都不缺,用什麼都齊備,不但清淨,離花廳還近些。」
吳夫人點了點頭,對婉玉道:「我讓廚房給你做了幾樣你愛吃的點心,待會兒她們給你端屋去。」說完又命自己身邊的丫鬟和老媽媽妥帖跟著伺候。
婉玉從屋中出來,在廊下拉住鄭姨娘低聲道:「姨娘若想聽戲,就讓采纖帶你到戲台子旁的茶房去,關上門從紗窗里也能瞧得見,又隱蔽,又相宜。屋裡還有瓜果糕餅,茶酒也不缺,舒服得緊。」
鄭姨娘眉開眼笑道:「只是在這孝期里……」
婉玉抿著嘴笑道:「姨娘只管去,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說罷便招呼采纖,鄭姨娘樂顛顛的跟著走了。
紫萱一扯婉玉的袖子道:「還不隨我來,你個沒良心的,打京城回來才往家來了一回,我怪想你的,一肚子的話兒想跟你說呢。要不是家裡頭這陣子忙著籌備小叔子明年的親事,我早就去楊家看你了。我給你的補藥你可吃了?」一面說一面拽著婉玉往前走。
婉玉挽著紫萱的胳膊笑道:「吃了,就泡在茶水裡。我也想你呢,可守孝在身,又懷了身孕,哪能隨隨便便就出門,況我們家那位太太你也是知道的,沒有事還要挑出幾分錯來煞性子,我又不是傻子,何必往刀口上撞。」
紫萱哼了一聲道:「她就是欺軟怕硬,你也不必怕她,若真受欺負了,我們跟你撐腰。不必公爹婆婆,我第一個給你出頭去!」
婉玉笑道:「都當娘的人了,火爆性子還不改改。」
紫萱笑道:「這怕是改不了了,躺進棺材裡還是這個德性。」
說笑間姑嫂兩人已進了屋,迎面便瞧見鶴哥兒穿著開襠褲,坐在床上玩耍,婉玉見他生得白白胖胖,玲瓏玉致,心都酥軟了,上前摟在懷裡親了一親道:「乖寶兒。」
鶴哥兒立時咧著小嘴齜著牙對婉玉傻笑。
紫萱道:「倒是乖,跟你大哥一個性子,做什麼都慢悠悠的,也不愛哭,冷了餓了都不言聲。」說著見鶴哥兒搖搖晃晃的要站起來,伸手一點鶴哥兒的腦門道:「傻小子,哪有一點像我的樣子!」
鶴哥兒往後一仰,「噗通」倒在床上,咯咯笑了起來。
婉玉道:「你同大哥近來都好?我看你氣色好,臉盤也圓潤了,想來是不錯。」
紫萱道:「倒是沒什麼鬧心的事,你大哥過段日子要升半個品級,換個地方歷練。他一心想當御史,說什麼執筆為公,可公爹說他性情耿介,不夠圓融,要再摔打摔打。」
婉玉道:「爹爹自有他的道理,咱們聽著就是。」
紫萱拈了塊雪片糕放入口中,忽想起什麼,「撲哧」笑了起來,道:「妹妹還記得孫志浩那廝麼?」
婉玉道:「自然記得,嫂子提他做什麼?」
紫萱拍著手笑道:「他呀,如今可熱鬧了!當初從大獄裡出來,他爹娘拿了一千兩銀子送他到外省做生意,誰想生意沒做出來,反倒在外頭學了一身的毛病,比先前壞了十倍,又嫖又賭,把銀子揮霍個一乾二淨才回家。他爹又湊出錢,讓他在本地做點買賣,沒幾日家裡就折騰窮了。他爹氣了一場,又中了風,癱在炕上。他娘一咬牙,乾脆給他娶了個兇悍的婆娘。他娘子家裡也有些產業,但因生得生得比男人還魁梧,說話的嗓門比打雷都響,舉止粗野,無人敢上門提親,孫家是貪圖他家錢財才去提親的,他娘子確也陪送了不少嫁妝傍身。誰想剛一過門就把孫志浩得意的那幾個小妾全都拉出去賣了,只留下一個老實巴交的,孫志浩膽敢說個『不』字就又打又罵的。」斜眼看著婉玉,得意道:「你猜這事我是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