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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11:13 作者: 禾晏山
    怡人瞪了春露一眼,伸手將她推開,扶著婉玉進了屋。入室繞過屏風一瞧,只見柳夫人正坐在窗下的描金百福羅漢床上,妍玉和彩鳳一左一右的圍繞著,三人顯是說到趣處,正掩著口笑。見婉玉來了,三人立時停了下來,屋中靜悄悄的,柳夫人肅著臉看了婉玉一眼,將小几子上的茶碗端起來,低著頭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妍玉一臉看熱鬧的神氣,緩緩搖著扇子往懷裡扇風。彩鳳看看婉玉,又看看柳夫人,埋了頭不吭聲。

    婉玉端端正正行禮道:「給太太請安。」

    柳夫人冷笑道:「這都什麼時辰了?你還過來做什麼?你走罷,這會子我懶得見你。」

    婉玉低眉順眼,垂著頭道:「是我不對,惹太太生氣了。」柳夫人面上冷冷的,不答腔;妍玉裝聾作啞;彩鳳不敢插嘴,屋中又靜了下來。婉玉又道:「方才春露說,太太一早就等我,還左問右問的,顯是關心媳婦兒,我若不來給太太賠禮,就枉費太太的一片心意了。這幾日身上發沉,睡了總也醒不過來,今日才晚的,日後絕不敢了。」

    婉玉悄悄用眼風掃過去,見柳夫人面色平和了些,暗暗出一口氣,方欲再說幾句軟話,偏巧鄭姨娘從後門擎了雞毛撣子進來,將方才的事看個滿眼,登時心中不平,搶白道:「我看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晟哥兒媳婦兒有了身孕,本就該在床上多躺躺,四處走動了胎氣可怎麼辦呢。我記得大爺原先那房媳婦兒,懷珍兒的時候,晨昏定省都是省了的,晟哥兒媳婦不過是來遲了些……」

    話音未落,柳夫人猛拍桌子,指著鄭姨娘鼻子怒喝道:「爛了舌頭的下流東西!這兒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還不給我滾出去!」

    若平日,鄭姨娘早就縮頭縮腦的退出去了,但此刻婉玉在場,鄭姨娘頓覺自己在「兒媳婦」面前失了顏面,不由惱羞成怒,回嘴道:「我說的是這個理兒,就是來得晚了些,至於這麼急赤白臉的。」

    方才鄭姨娘說「大爺先前那房媳婦兒」,正惹得妍玉不自在,聞言立時陰陽怪氣道:「喲,這是太太給媳婦兒立規矩呢,你巴巴的跑進來說這一番是什麼意思?莫非把三弟妹當成自己兒媳婦了不成?你眼裡還有太太麼?」

    鄭姨娘一手攥著雞毛撣子掐腰,一手攏著頭髮,尖聲細語道:「我是什麼意思?我是著緊著三奶奶肚子裡的孩兒,這一輩兒除了珍哥兒,好容易又有了血脈,自然不該有差池的。三奶奶嬌貴,比不得做姑娘時就能有身子的,萬一孩子掉了,過後生不出來怨誰呢!」

    這一句噎得妍玉麵皮青紫,又羞又恨,幾欲暈倒過去,站起來顫著手指著鄭姨娘道:「你……你……」

    鄭姨娘得意洋洋,指著自己鼻尖,弓著背道:「我?我哪句不對了?」

    妍玉扭過頭帶著哭腔對柳夫人道:「太太!你管還是不管!」說完臉埋在帕子裡哭了起來。

    柳夫人氣得渾身亂顫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一面罵,一面伸手去揉肚子,臉都白了。

    彩鳳忙湊上前扶著柳夫人,急切道:「太太你怎樣了?快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妍玉一時也顧不得哭,眾人皆手忙腳亂,春露從外跑進來,手裡拿了個瓷瓶子,倒出一丸藥,用湯水化了餵到柳夫人口中。半晌,柳夫人容色稍緩,滿面厭惡的揮了揮手對婉玉道:「你還不趕緊走?留在這兒故意給我添堵不成?日後你不必來了。」婉玉心下暗嘆,眼風瞥見鄭姨娘面帶幸災樂禍之色,暗自搖了搖頭,默默退了出去。

    待出了院子,怡人見四下無人,便低聲對婉玉道:「奶奶站了半日,累了罷?要不要找地方歇歇?」

    婉玉眉目間帶著倦意,搖了搖頭。怡人見她沒精打采的,恐她受委屈窩在心裡,忙開解道:「奶奶不必憂煩,太太看我們不順眼又不是一兩日了,理她做什麼?千萬保重身子,別積在怨氣在心裡。」

    婉玉緩緩道:「我能有什麼怨氣?只當看場戲罷了,只是姨娘這般一鬧,臉面撕破,日子就有得熬了。早知如此,春露在門口攔著,咱們直接回來便是了。我因想著春露一向是個昏聵的,又跟妍玉交好,不讓我進屋,應該不是太太的意思,我若是扭頭走了,太太悶著火氣在心裡,日後更處不好,不如進去認個錯,說兩句軟話,暫時團著關係,兩相平安無事罷了。」

    怡人嘆了一句道:「誰想姨娘沉不住氣。」

    婉玉跟著嘆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原本我都要勸好了。」頓了頓又道:「姨娘那麼鬧也不成,先前三爺受她拖累,在家裡過得就艱難。如今不能讓她再壞事了。」一面說一面走回抱竹軒。

    婉玉回去便打發采纖到柳夫人處探消息。過了好半晌,采纖回來道:「太太鬧身上不爽利,大奶奶和彩鳳姨娘守在屋裡。太太命人掌了趙姨娘奶奶二十記嘴,打完就命她回屋不准出來了。」

    婉玉道:「可打重了?」

    采纖道:「打得時候聽說喊得哭天搶地的,後來我悄悄去看了,一點事都沒有,上了藥就好多了,還說晚上到奶奶這兒來。」

    婉玉想了想道:「你去拿治傷的藥膏子,悄悄給鄭姨娘送過去,再多說幾句關心的話兒,別讓人瞧見,快去罷。」

    采纖應了一聲,自去取藥膏,不在話下。至晚間,楊晟之與楊崢在外未歸,婉玉獨自用罷晚飯,鄭姨娘便來了。婉玉與她見過,殷勤讓座道:「姨娘快坐,不知傷得重不重,我讓采纖送過去的藥膏子是京城裡上好的,隔兩個時辰就塗一回,過幾日就好了。」說著在燭火底下看,只見臉起來一層,又紅又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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