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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11:13 作者: 禾晏山
怡人念道:
「妹秀謹奉
婉姊安好。前日信中姊不辭辛勞,傳道授業,關懷之深,不遜至親,教導之切,恰如嚴師。妹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實賴姊之功也,又贈妹描金羊毫提筆,高誼厚愛,銘感不已。日夜思一感謝,前因二兄出門採辦,帶回黑漆牙雕梅花筆筒一個,紋樣精巧,故厚顏討要,二兄忍痛割愛。今將此物贈予姊,聊表感謝之意,望姊留下賞玩。冬日極寒,望多加餐飯,多添衣裳,自珍自重,海天在望,不盡依遲,盼與姊再會互訴衷腸。即頌近安。此謹奉。」
婉玉道:「覺出滋味沒有?」
怡人想了一回道:「措辭還是極妥帖的,語氣上倒是親熱多了,好像奶奶是她的親姐姐似的。」
婉玉點頭道:「是了,你細看她一趟趟寫來的信,便能發覺她措辭一次比一次親近,這最後一封信寫得已不像是與我只有一面之緣的外府女眷了。」又道:「她這一番又展自身之才,又極近拉上關係,細琢磨起來還真箇兒有些趣味。」
采纖撇了撇嘴道:「我卻沒覺出有趣味,這三姑娘心思陰沉沉的,又會說話,又會送禮,又會寫信,又會琢磨。聽奶奶的意思,孝國府的太太是中意二爺了,想把嫡出的四姑娘跟咱們家做親,這些天也送來些名貴的藥材,若如此,三姑娘一個死了姨娘的庶出閨女還使什麼手段?她再精明能斗得過太太?這樣的人聽著就扎手,日後要是嫁給二爺,還指不定會怎麼樣呢,還是躲得遠些好。」
怡人道:「從她作詩就瞧出來了,『傲世高情西風妒』,顯見就是不甘屈居人下的。她比四姑娘模樣好,也有見識,想掙出頭也在情理之中。」
采纖剛欲開口,怡人便拉了她一下,朝婉玉一努嘴,采纖見婉玉坐在床頭捧著茶碗出神,便不言聲了,二人垂手站在一旁。過了片刻,婉玉道:「去把墨研了,我寫帖子請孝國府兩個姑娘到咱們府上來,莊子上供的野味明日就該就到了,正好讓廚房收拾出來請客。」怡人和采纖一個去研磨,一個去理信箋,婉玉到案前寫帖子,暫且不表。
且說孝國府中,顧氏正跟幾個妯娌一處吃茶,忽聽有人報說楊府打發人來送帖子了,顧氏展開帖子一瞧,登時喜上眉梢,直走到內室,見明微正坐在床頭做針線,便上前笑道:「快瞧瞧,梅書達的妹妹寫了帖子來請你去她府上做客呢!我就說你天生帶人緣,討人歡喜,我才放了要跟梅家結親的口風,他們就有這個意思了。好孩子,你好生打扮打扮,箱子裡還有七八套衣裳沒上身呢,一會兒你穿給我瞧瞧。」
明微臉色發紅,道:「母親不去麼?」
顧氏道:「人家邀請的是同輩的小姊妹,我自然不能跟著去了,只是這信上還請了秀丫頭,她去也沒所謂的,你與她孰輕孰重,梅家還是分得清。梅書達父母都在金陵,這一遭他妹妹單請咱們家姑娘,就是要再相看相看。你到時候嘴甜著點,有些眼色,不光要禮數周全,更要讓人家覺出你乖順賢良,不該說的話一句都不要說,該說的一句都別落下。但也別太熱絡,咱們孝國府小姐的款兒不能丟。」
顧氏說一句,明微就垂著頭細細應一句,雙手絞著裙帶子,臉兒上紅撲撲的,顧氏眉開眼笑道:「你不是做了兩色針線麼?這回給梅書達的妹妹捎過去,就說是你特地做給她的。」
明微忙仰起臉道:「那是我給你做的呢!費了我半年的功夫。」
顧氏輕輕一戳明微腦門道:「傻丫頭,我不重要,人家才重要。瞧瞧,想不到我們小明微也成大姑娘了,一轉眼就要說婆家了。」
明微臉上愈發紅得厲害,扭捏了一下道:「梅家還不一定是這個意思呢。」
顧氏笑道:「一準兒是這個意思。你幾位舅母還在外頭,我先去,你好生在屋裡呆著,要是冷了,讓丫頭們再給你添個火盆。」說完撩開帘子出去了。
明微有些愣愣的,她是顧氏的嫡親獨女,自幼嬌養,正是一派天真混沌,自見了梅書達,顧氏又把意思挑破,方才情竇初開,有了小兒女心思。她抱膝坐在床頭想了一回顧氏說的話,又想梅書達舉止談笑,不知怎的又想著自己穿大紅嫁衣的模樣,不由羞得用帕子蓋上眼睛,低聲說:「呸呸!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心裡卻漾出幾絲甘甜滋味。不在話下 '
且說秀微吃罷早飯,去陪她兩位嫂子閒話說笑了一回。回來時看見陳嬤嬤和清芷正坐在房裡說話,便走進來笑道:「你們兩個聊什麼呢?」
陳嬤嬤是褚姨娘身邊伺候多年的心腹老人兒,見秀微回來了,忙站起身道:「姑娘回來了。」緊接著又把眉頭一皺,沉著聲音說:「方才清芷跟我說了,姑娘這些時日給楊家的奶奶又是寫信,又是送東西,挑揀的還都是姨娘留下來,值些銀子的物件。姑娘這又何苦?太太是早已中意梅家了,若是梅家看不上四姑娘,那就更不能選姑娘了。姑娘又何苦跟太太爭持了去!」
秀微一面解開斗篷交予清芷,一面走到桌旁坐下,款款笑道:「外頭怪冷的,快給我倒一碗熱茶來,搪搪寒氣。」
陳嬤嬤幾步走到秀微身邊,竭力壓低了聲音,急得跺腳道:「我方才說的話姑娘聽進去沒有?姨娘攏共就留了那麼幾箱子東西,都是給姑娘做嫁妝的,你是個明白人,怎麼犯起糊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