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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11:13 作者: 禾晏山
    畫兒紅了眼圈兒道:「不光姨娘待我們家好,姑娘待我們也是恩重如山了。」

    秀微道:「這是說的什麼話?你也好好保重,快點回去罷,晚了,該叫人生疑了。」又取出一個捧盒交給畫兒道:「這裡頭有兩碟子糕點,就說是我做了孝敬太太的。」

    待畫兒走了,清芷立時急道:「姑娘,這,這可怎麼辦?胡大人家的兒子,跟姑娘差了二十多歲,太太油蒙了心竅,竟敢提出來,難道害了二姑娘還不夠麼!」

    秀微長吁了一口氣,道:「這是太太的如意算盤,咱們既已經知道了,豈能讓她事事如了意?我可不是二姐姐,任聽她擺布算計了去。」又想了一回,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極精緻的荷包,一瓶子露,一盒胭脂,拿一個錦盒裝好。回到書桌前蘸飽了墨寫了一封信,也放入錦盒,交給清芷道:「你二哥在二門當差,你明兒個就把這錦盒給他,讓你母親跟他悄悄把東西送到楊府梅婉玉手上。」

    清芷道:「姑娘,送這個有用麼?」

    秀微道:「甭管有用沒用,咱們都只管試試。既然太太都已打聽了,嫁到梅家有這麼些好處,就算是痴心妄想,我也得試上一試。這世上沒有顛不破的圓,前世的因果,今生的姻緣,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怎麼就料得定,我沒托生太太肚子裡就該長長遠遠的低人一頭,進不得清貴人家,嫁不得如意郎君!」

    欲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唔,這一章比較明確顧氏的心思了,也比較明確秀微的心思了

    第四十五回【上】 寄錦書李秀微露意

    天氣驟冷。采纖將窗戶關了,又放下棉綾罩子道:「京城現在就這麼冷了,也不知隆冬三九是什麼模樣。」

    怡人進屋道:「今兒個太陽好,回頭把昨天夜裡蓋的被子都抱出來曬曬,還有那些過冬的大毛衣裳,也該取出來熏一熏。」說著把手裡端著的熱茶放到小几子上,見婉玉正斜倚在碧紗櫥里,手肘支在引枕上托著額頭,另一手拿了幾張花箋,臉上神色似笑非笑,因問道:「奶奶看什麼呢?盯著這幾張紙快半個時辰了,快放下來喝口茶歇歇眼睛。」

    婉玉坐起身捧了茶喝了一口,忽然道:「孝國府三姑娘送了幾趟東西了?」

    怡人道:「算上今天這回是第四趟了。」

    采纖正張羅銀鎖和金簪從屋裡抱了衣裳和被子出來,接口道:「也不知那位三姑娘想什麼,隔兩三天就送一趟東西,今兒個送自己調的胭脂水粉,明兒個送自己繡的荷包絡子,後天又送打的幾根絡子。她若想求奶奶辦事,還不索性送件值錢的,就送點子小玩意兒,咱們又少不得回禮,一來一往的窮折騰。」

    婉玉搖頭笑了笑道:「她的意思可不是送東西。」對怡人說:「你把我梳妝檯上的小抽屜拉開,把最上頭那封信拿出來。」怡人取了信回來,婉玉並不接,閉著眼擺了擺手說:「這是她頭一次送東西時寫的,你念一念。」

    怡人展開花箋念道:

    「孝國府李秀微拜啟 

    楊府梅氏姊婉玉秋棋。秀微於母壽宴之日與姊相識,思及風采言談,萬分欽敬,又慕姊性敏多慧,博極群書,極富詩文之技。妹愚拙不才,唯願效仿之,因詩詞隻言片語,竟道盡悲歡離合;立文只消幾字,亦言傳古今情思。意含磅礴無極,寓影人間萬象。妹昨日翻《四書》,起一時之偶興,下筆成小文一篇並小詩一首,如蒙不棄,懇請姊賜教點撥,妹不勝感激之情。

    又及,妹繡荷包一個,親制香露一瓶、胭脂一盒,贈予姊賞玩。北方日漸風緊,不比江南暖潤。夜中嚴寒,望姊多加衣裳,保重安康。

    盼即賜復。翹企示復。佇候明教。時候教言。盼禱拔冗見告。萬望不吝賜教。此敬上。」 

    婉玉聽到此處睜開眼,看著怡人道:「你覺得怎樣?」

    怡人又看了一遍道:「這信瞧著再尋常不過了,孝國府的三姑娘動了雅興,寫了詩文請奶奶看看罷了。信寫得有兩分文采,末尾還噓寒問暖的,禮數周全。」

    婉玉挑起嘴角道:「高明就高明在尋常上。旁人瞧不出什麼,覺得是小女孩兒家家閨閣里鬧著玩的,但裡頭的東西細推敲真真兒是有些意思。當日在孝國府壽宴上,我不過隨口提了母親說女孩兒也該讀讀《四書》,知道些經世的道理,她就立時寫了篇關於《四書》的文章,文意雖贊的是先賢,字裡行間卻流露齊家之道,讓人讀了就覺得這女孩子是精心教養出來的,盡得儒風正統,日後必為賢母良婦,心思真是用絕了。再說送的東西,雖瞧著尋常,但每樣都做到了尖兒,那荷包你們也見了,采纖做慣了針線的,也贊做得精巧,要費許多工夫。還有香露和胭脂,這兩樣倒不見得多金貴,但盛露的瓶子和胭脂盒子卻是桃花片釉的,正紅的美人醉,很是值些銀子的。她就這麼把信和東西悄悄送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可意思全都蘊在當中了。我要是有意,自然能夠明白,我若無意,這信和東西也不會讓旁人拿捏把柄挑出理去。」

    采纖聽完便念了聲佛道:「阿彌陀佛。得虧她送的是奶奶這樣的人,否則誰能識得什麼桃花釉,還能琢磨出她這些彎彎繞。」

    婉玉道:「她是極擅揣摩人心思的。她頭一回作的是詠菊詩,最末一句『傲世高情西風妒,誰憐黃花到古今』,我在旁批一句『既已傲世高情,又何須嘆無人憐矣?』,只一句她便知我不愛那些個顧影自憐,自怨自艾的調調,立時改成『傲世高情西風妒,花殺千葩到古今』,自此後再作詩,也一律沒了小兒女之嘆。黃巢有句詠菊的詩『我花開後百花殺,滿城盡帶黃金甲』,這三姑娘一寫就是『花殺千葩』,好高的心氣兒和傲性。」說完又把手中的花箋遞與怡人道:「這是她今日寫來的信,你再念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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