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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11:13 作者: 禾晏山
婉玉點了點頭,又恐梅海泉和吳夫人不信,哽咽道:「我是蓮英……我上次回娘家要走的時候,娘悄悄跟我說要偷爹爹私藏的一幅趙孟頫的字,給我賞玩兩天,不知今日是不是能給我了?」
吳夫人見這等母女間玩笑話兒婉玉都一清二楚,心下更無懷疑,幾步搶上前將婉玉一把摟在懷裡,哭道:「你果是我苦命的女兒!你好狠的心,怎不回家來看一看……我是剛聽你爹爹說你還了魂魄,為何在柳家的時候不來見我?」
婉玉抽泣道:「女兒日日夜夜都想回來……可在深閨里,總出不去,即便是偷跑出來,也未必進得梅家的門……」說到此處便再說不下去,扎進吳夫人懷抱放聲痛哭起來。
梅海泉亦跟著掉淚,梅書達忙在旁勸解,說了好多寬心的話兒,一家人哭了一陣方將淚止住了。原來梅海泉將柯穎思和楊昊之收監之後,覺得此事蹊蹺,把梅書達叫到跟前詢問。梅書達將事情來龍去脈和盤托出,驚得梅海泉目瞪口呆,他素以為借屍還魂是無稽之談,但心裡卻隱隱盼著自己的女兒真是還了魂魄重回人間。他昨晚一夜未眠,將事情翻來覆去想了多遍,越想越覺得梅書達所言不虛,故而一早便打發梅書達和太太吳氏將婉玉接來好生問個清楚。誰知這二人出去竟未把人接來,梅海泉一時沉不住氣,將事情與吳夫人說了。吳夫人聽罷,一疊聲打發人要再去請,又要親自再往柳家去,梅海泉忙攔下來,一家人午飯吃得食不甘味,望眼欲穿的等婉玉回府。
待婉玉一入梅家,梅海泉和吳夫人便藏在暗處靜靜看著,見婉玉氣度舉止、一笑一顰竟真與蓮英分毫不差,心中更確定了七八分。此時與婉玉相認,梅家二老只覺愛女失而復得,不由狂喜,老淚縱橫。可憐天下父母心,慢說婉玉確是梅連英,即便她是個假的,只怕這兩人也抓著一絲期盼將她認定是個真的了。
一家人款款說了一回,待談到借屍還魂之事,均嘖嘖稱奇不止,梅海泉道:「這是上天開眼,讓你又活過來了,否則你含冤帶悲的枉死,拋下親人骨肉,該叫我們如何是好?這亦是梅家祖上的德蔭,趕明兒個我便派人到附近寺廟裡多捐香火錢拜謝神佛和祖宗。」
吳夫人道:「正是,明日就捨出錢來打齋,好好做些功德才是。」說著將婉玉摟在懷裡不斷撫摸。又恨道:「楊昊之跟那賤婦真真兒黑了心了!呸!這還能算做人麼?老爺,你一定要給蓮姐兒討個公道!」
梅書達道:「眼下那對姦夫淫婦就在大牢里收著,今兒個天才蒙蒙亮,楊家伯父就拖著病體親自過來求情,門子推說爹爹未歸,將他擋在外頭了……眼下這事卻不好辦,柯家和楊家均是咱們多年的姻親,這裡頭的關係盤根錯節,雖說皆是他們的錯處,可秉公斷下來,未免傷了幾家的和氣,落了他們的臉面也等於落了梅家自己的臉面。雖說那三家不如往昔了,可仍有一脈的勢力,若爭持起來,便真是後院起火了……今兒個早晨柯琿還巴巴的跑過來找我,說他爹命他來的,央求我好生勸慰爹爹,務必保下柯家的名聲,話里話外那個意思,竟是不顧那淫婦的死活了。」
梅海泉瞪了梅書達一眼道:「柯琿?你怎的跟他這般熟絡了?早跟你說過莫要跟那浪蕩子在一處廝混,你跟他能學出什麼好來?」梅書達面上唯唯諾諾,心中卻不以為然。梅海泉搖了搖頭,看了婉玉一眼,將茗碗端起來喝了一口茶道:「人如今在大牢里關著,已由提刑按察司收監,事情尚在我手裡頭壓著,才一夜,還未鬧大。蓮英,你想如何?」
婉玉咬著牙道:「若依我的意思,這兩個畜生即便是斬立決都不為過!但小弟說得極有道理,需想個法子保全幾家的體面……況且珍哥兒還小,他是楊家的嫡長孫,眼下雖放在咱們家養著,但遲早是要回家去的。若是他爹有了閃失,讓他年幼就失了庇護,抑或是他爹爹有了壞名聲,要孩子日後如何做人呢。況且爹爹在朝中雖為清流一派,但少不了要有自己一方人脈和勢力,此番拿捏了這幾家的短處,又賣了人情,這三家的人必將感恩戴德,為爹爹做事也更加盡心竭力了。」
梅海泉聽了緩緩點頭,心中暗道:「是了,她確是我女兒蓮英,她適才所講的正是我心裡頭盤算過的。蓮英自小便喜愛讀書,總到我書房裡尋書去,我也不拘著她,有來往官員在我房中議事,她便躲在屏風後頭聽著,天長日久,心思便跟旁的女孩兒不同了。」
婉玉想了一回,道:「不如就說是誤會一場,是柯穎思身邊的丫頭跟孫志浩有了不才之事,被眾人捉了奸,那丫鬟惱了,平素又對柯穎思有怨,於是反誣陷楊昊之與柯穎思有姦情,又說他二人要圖謀殺害我,爹爹動了怒才將他二人抓了,如今一審才知其中的原由,真相大白,人也讓咱們悄悄放回去了。」
梅書達恨道:「這豈不是太便宜那對狗男女了!」
吳夫人亦點頭道:「若說為了珍哥兒放了姑爺,這還倒情有可原。只是那賤婦太過可惡,她傷害你性命,怎能就輕易饒過去了?」
婉玉抿嘴一笑道:「該怎麼做,爹爹心裡有拿捏,怎能不還我一個公道呢?柯穎思即便將她放了,她又還有什麼顏面活著?」又道:「當然在場的下人也需一律封口,萬不可將此事張揚出去。」
海泉微微含笑,又看了梅書達一眼,心中一嘆:「我這兩子一女,大兒子性情耿直厚淳,日後最高可做到御史;小兒子雖心性跳脫,機智善變,比他大哥有格局,但行事不夠沉穩,仍稚嫩了些,需狠狠磨練摔打方能成大器。唯有我這個女兒,做事先謀而後動,識大體,色色想得周到,有時候都比他兩個兄弟強些,只可惜是個女孩兒,又殘了腿……如今可喜她又再世為人,我必要好好待她,不能讓她再受半分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