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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11:13 作者: 禾晏山
    孫夫人心中直冒酸水,但拍著妍玉的後背安慰道:「不過是把扇子,老爺是因為打了她所以心裡頭愧疚。那小貨在咱們手裡,還怕她翻了天不成?」

    妍玉氣得嬌俏的臉兒通紅,扭著孫夫人的胳膊道:「要是爹爹真寵她,遂了她的心意,把她嫁給瑞哥哥可怎麼辦?那可是娘給我挑好的親事。」

    孫夫人笑道:「就算你爹有這個心,但她頂著母夜叉的名號,還是個庶出的,母親又卑賤,人家柯府還不願意要呢。」說完拍拍妍玉的頭道:「你放心,凡事自有娘給你做主張。」略一沉吟,一計早已生成。

    再說婉玉回了浣芳齋,將那扇子打開一看,只見扇面上寫了四個大字「澹泊致遠」,筆力遒勁,飛鳳舞,頗有氣勢。婉玉暗道:「這四個字大約是出自諸葛孔明的《誡子書》『是故非澹漠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意境是極好的,字也灑脫,只是提這幾個字的人沒什麼名氣。」她拿在手中把玩,愛不釋手,又看了眼落款的日子,知道這扇子是前朝的東西,便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

    到了中午,正房那邊又特意命丫鬟送來四樣小菜來,說是老爺特地吩咐的。紅芍和夏婆子頓覺揚眉吐氣,臉上喜氣盈盈,走路都比往日硬氣上幾分。婉玉臉上扮了喜悅,心裡卻頗不以為然。

    紅芍喜不自勝道:「這是老爺夏日裡不離手的扇子,如今都賞了姑娘了。這幾個小姐,哪個都沒有這樣的體面!可見姑娘出頭的日子快要到了。」

    婉玉道:「什麼出頭不出頭,咱們只是盡孝道罷了,日後出去也別渾說,事事忍讓為上。」

    紅芍被婉玉一訓,心中不悅,但轉念想到若是婉玉蒙老爺另眼相待,自己日後也能尋個好去處,不由又暗喜,伺候婉玉比往日精心起來。

    第三回【上】

    中左手側牆上掛一幅《湘君洛神圖》,畫下設一長書案,書案右側擺幾部書,中間置一張烏玉琴,左側擺著綠檀制的一枰棋盤,隨意散放著數十顆黑如點漆、白如雪凝的玉棋子。另前方琳琅滿目的擺放筆架、筆筒、筆洗、鎮紙、硯台等物。往右看,屋子正中擺了十幾張張桌椅,牆兩側掛著字畫,另設有兩方黑漆几子,上擺著建蘭,屋中自有一脈淡淡清香。

    婉玉在心中贊了又贊,見屋中已來了四五位十四五歲的小姐,便跟紅芍隨便挑了個位子。剛一坐下來,便見屋中人不約而同向她望來,竊竊私語道:「快看,柳家那個小潑婦來了!」「臉上還帶傷,定是被家裡人打了,這回可是破了相!看她還怎麼裝嬌賣俏!」「少說兩句,讓她聽見了定要過來打你!」「怕什麼,她自己丟人現眼,是個小妾生的,竟然還想攀上高枝兒,為個男人尋死覓活,還有臉出來見人!」說罷一個紙團飛來,正好打在婉玉裙角。婉玉低頭一看,那紙團上竟沾了墨汁,將雪白的裙擺染黑一塊。旁邊登時傳來幾聲輕笑,有人小聲道:「這下裙子跟她的臉一樣嘍!」柳婉玉仗著貌美,平日上課時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自是惹一眾小姐厭煩,加之她又性子霸道如火,平日裡沒少和別人吵架,故而見她倒霉,人人都拍手稱快。

    紅芍見狀不由覺得難堪,縱然她不喜這小主人,但也知一榮俱榮的道理,眼見婉玉被人這般難聽的奚落,她也覺面子上不好看,又氣又惱,向那幾個小姐瞪去。妍玉幸災樂禍,遠遠的坐了下來。姝玉向來是個清冷性子,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倒是紫萱看不過,剛想過來安慰婉玉幾句,卻見婉玉不緊不慢的坐了下來,揚起聲音抑揚頓挫道:「有本事就當面大聲講出來,再有本事的到人家家門口嚷嚷去,背地裡頭道人家長短,真真兒長舌婦的做派!」說完扭頭對紅芍道:「紅芍!這裡頭太髒了,快拿抹布把這桌子給我擦擦!」紅芍大聲道:「姑娘說的是!」掏出塊帕子便開始抹桌。適才婉玉聽見嘲諷本想要忍下來,但心中又悲,暗道:「原先我梅蓮英豈是能如此這般任人消遣的?真到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想到此處,怒氣和委屈也再難抑制,竟然反口相譏。

    這一番話咽得那三個小姐上不來下不去,其中一人冷笑道:「我們幾個又沒說你,你多什麼心?還是你自己做賊心虛!」

    婉玉目光如冷電一般直盯著那小姐,道:「素來都是好話不背人背人沒好話,剛才自己說過的話這會子又不承認,可見得品性了。」

    那小姐被婉玉凌厲厲的氣勢壓得心驚,仍面紅耳赤站起來,結結巴巴道:「你,你侮辱誰來著……」話音未落,只聽雲板聲音響起,授課的教諭崔氏走了進來。這崔氏二十四五歲,閨名喚作雪萍,生得頗有幾分顏色。是梅府的一房遠親,八年前死了丈夫,青春年華竟堅守不嫁,只在家服侍公婆。眾人敬她品行端正,又知這崔雪萍有些學識,便重金將她請了過來。

    婉玉見是崔雪萍不由一愣,原來此人常常往梅府走動,故而婉玉對她極有印象。緊接著她嘆了口氣,打發紅芍出門,將書本掏了出來。崔雪萍在門口早將剛才動靜聽得一清二楚,朝婉玉看了幾眼,只覺著這柳家小女兒今日說話的神態語氣看著竟頗為熟悉。她搖了搖頭,將《女誡》打開來,開始講讀。

    婉玉一見開篇所講竟是她頗為不喜的《女誡》,不由大失所望。聽了一陣向左右一瞥,只見妍玉正跟背後坐著的一位小姐交頭接耳;紫萱拿著筆在紙上畫畫;姝玉手撐著頭,閉著眼睛,似是睡了過去。婉玉不由失笑,往四周圍再一瞧,只見那個跟她鬥嘴的小姐惡狠狠的剜她一眼,婉玉一愣,輕笑一聲,暗道:「想來我修養還是不夠,跟幾個黃毛丫頭置什麼氣呢。」但她聽了片刻又實在無聊,便把帶的幾部書都拿出來,忽見還有本歐陽詢的字帖,不由暗道:「歐陽詢的字正楷骨氣勁峭。原先我用顏體的底子習了簪花小楷,鴛鴦小字。如今再世為人,換個字體,練練左手書倒也不錯。」便研了墨,左手提筆開始描紅練習。這一寫字,舊日那些光景便紛紛湧上心頭,婉玉強忍著浮躁寫了一篇,寫著寫著,心慢慢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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