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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11:13 作者: 禾晏山
    待人都散了,婉玉便草草梳洗躺下,輾轉無眠,臉上作痛,猶如刀割一般。她心中恨一陣氣一陣,又流了半枕頭眼淚,直想回梅家投奔爹娘,但轉念又打消了念頭,暗道:「若是回去找了爹娘,一則他們是不是能夠認我;二則借屍還魂本就虛妄,我又怎能憑藉這一條空口無憑的給那姦夫淫婦治罪?楊家家大業大,必會想出千萬種手段護住那畜生,所以眼下只能忍耐,在柳家立住腳,方可進一步打算。」她心中拿定主意,又細細想了一番,待到快天明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早早起床,梳洗停當之後,婉玉臉上也不抹藥,直奔柳壽峰住的正房而去,立在書房門口等候,不多時小廝出來道:「五姑娘,老爺讓你進去。」

    婉玉低眉順眼的走了進去,聽屋中笑語晏晏,抬頭一瞥,只見柳壽峰坐在書案後頭,妍玉在旁邊給他研墨,父女倆一派其樂融融之景。妍玉扭頭瞧見婉玉,只見她臉上紅印點點,眼睛腫得跟桃兒一般,哪有平日裡的嬌美模樣,心中不由快意,剛想過去說幾句關心的話兒,沒想到婉玉「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給柳壽峰磕頭道:「不肖女來給爹爹請安,磕頭賠罪了。」

    柳壽峰原本見她還有氣,但聽婉玉這般一說不由一愣,婉玉接著道:「爹爹昨日教訓的是,婉兒已經銘記在心,日後萬不敢做出格的事,若是再惹爹爹生氣,不消爹爹打我,就是我自己也沒臉活在世上!」說著眼淚汪汪的抬起頭。

    柳壽峰看了婉玉幾眼,忽而皺起眉,冷笑道:「昨兒個你娘和姨娘,兩個姐姐都送了藥給你,你怎麼不抹?是誰給你出的主意,大早晨巴巴的湊到我這兒來?這般作態給誰看!」

    婉玉心中一凜,腦中飛快一轉,面上惶恐道:「爹爹,這是我自己要來的,爹爹因為我動了那麼大的氣性,嘴上雖不說,卻暗自關心我是誰給我送藥,婉兒知道爹爹用心,所以早晨特地來給爹爹請安,也好讓爹爹放心,這傷是婉兒是故意不塗的,讓自己疼幾天,好長個記性。爹爹打我是因為疼我,婉兒萬不能失了孝心。」

    柳壽峰起初臉上淡淡的,但聽到最後不由微微動容,道:「這頓打沒白捱,卻是進益了,知道孝道。先前的事你可知錯了?」

    婉玉忙道:「是婉兒做了辱沒家門的事,不該忘了爹爹平日裡的教導。」

    柳壽峰緩緩點頭,見小女兒認錯,不悅之情淡淡消散,又見她臉上帶傷,眼睛紅腫,脖子上也有一道紅印子,知自己昨日下手重了,心中也有些後悔。看她憔悴模樣透著幾分可憐,便道:「別跪著,起來吧。昨日打你,今天一早就知道過來認錯,又明白父母用心,可見你還不是朽木。」說完略一沉吟,道:「你再歇一天,明日便跟你兩個姐姐和你萱姐兒一同上學去,也多懂些道理。」

    這一句正中婉玉的下懷,她站起來剛要開口,卻聽背後有人道:「婉姐兒先前病那一場還沒好,如今身上又帶了傷了,身子單薄,怎禁得起勞頓?要我說再多養兩天才是。況且說了,女子無才便是德,只需將女紅做好,念那麼多書倒學一肚子酸氣。」婉玉扭頭,卻見是孫夫人滿面含笑的走了進來,將婉玉親親熱熱的摟在懷中摸了摸頭。柳壽峰見妻子待婉玉和藹,心中寬慰,暗道:「孫氏素來賢惠,旁人挑不出個錯處,昨日若不是她攔著,我恐怕早將婉兒打個半死了。」心裡不由對孫夫人多一層敬重親厚。

    妍玉見到孫夫人眼色,順著道:「娘說的是,還是讓妹妹再多歇上兩天吧。況且妹妹往日裡一念書就頭疼。」

    婉玉見柳壽峰神情動搖,腦中一轉,趕忙道:「爹爹,婉兒的身子已經調養好了,明日願同姐姐們去上學,好讓姐姐們教我道理,免得日後讓爹爹和娘親操心。」

    柳壽峰道:「那就這麼定了。」婉玉趁機又索了筆墨紙硯等物,柳壽峰便隨手將自己慣用的一套送了婉玉。婉玉自是欣喜,乖覺道:「爹爹是本朝的進士,大大的才子,用過的東西必沾著才氣,我用了,保不齊也成了才女。」

    柳壽峰聽到此話自是受用,不由笑了起來。孫夫人母女各懷心思,但見柳壽峰笑了,連忙跟著陪笑,妍玉忍著氣,臉上卻一派爛漫道:「那趕明兒個爹爹也送我支毛筆,我也跟著沾沾光,咱們家裡也多出幾個女狀元。」柳壽峰平素最疼愛妍玉,見她神態嬌憨,便賞了她一枚小金錁子。

    妍玉自覺扳回一城,滿面帶笑,用眼角去掃婉玉,卻見她只垂著頭恭敬站著,心裡不由有幾分失望。誰知柳壽峰忽然想起自己這二年竟沒有賞過小女兒什麼東西,看了婉玉一眼。他知道自己這小女兒不知眉眼高低,也不會討好乖順,今日忽然跟換了個人一般,話里話外的討人喜愛,頗有亡故愛妾的品格了,心中不由欣慰,將自己夏日不離手的一把摺扇遞給婉玉道:「這扇子跟了我好幾年,今日便送你了,這上頭有四個大字,你回去問清楚是哪四個字,平日裡多思考思考,改改你那浮躁的性子,想好了再回來答覆。」

    婉玉立刻雙手接過,口中喊著:「多謝爹爹。」立刻便要磕頭,柳壽峰一把拽住,低聲嘆道:「你若真改好了,我也算對得起你親娘了」

    妍玉臉上的笑容登時一僵,孫夫人忙扯了她退了出去。待出了書房,孫夫人母女雙雙進了正房偏廳,妍玉立刻撲進孫夫人懷中,跺著腳道:「娘,這可怎麼好?爹爹把用了七八年的扇子都給了那小貨,我聽說那扇子還是前朝的,值錢不說,關鍵是這口氣!這幾個姑娘里除了大姐,誰長過這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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