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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11:13 作者: 禾晏山
    楊昊之登時呆住,跺腳道:「你這是……你這是為什麼啊!」

    柯穎思哭道:「還不是為了咱們!我今日上午去求她,說我已懷了你的骨肉,求她讓我進門作個二房。我跪了半日,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那瘸子娘家勢力大,她不讓我進門,我們家和楊家是萬不敢得罪她的,我又是個庶出……昊哥,我真沒辦法了,我已為了你打了兩胎,大夫說這胎再打了,今後便懷不上孩子了!」

    楊昊之一沉吟,咬著牙跺腳道:「莫叫旁人瞧見,你快隨我走吧!」說完扯了柯穎思的手忙不迭的逃了。

    她心中又哀又痛又恨,直想衝過去拽著那對男女陪葬。四年的夫妻恩情,十幾年的朋友情誼,竟就這般下了殺手。她立在荷塘邊欲哭而無淚,天上彤雲密布,雷聲大作,忽而驚天一道霹雷打下來,她便什麼都不知了。

    再醒來,她從梅蓮英變成了柳家小妾之女柳婉玉。

    她滿面淚水的睜開雙眼,十幾年的愛恨一晃而過,再回憶恍若隔世一般,真好似長長的做了一場夢。

    第一回【下】

    紅芍和夏婆子絮絮說了半晌,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說笑聲,兩人忙止住話頭,只見門被推開,七八個丫鬟簇擁著五個女子走進來,為首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婦人,眉眼清秀,高挑身材,頭綰金鳳釵,身穿墨綠纏枝桃花刺繡鑲領粉綠短襦,同色長裙,手捏一條藍色宮紗帕子,品格大氣。這幾個人一入,立時便把屋子擠得滿滿當當。夏婆子和紅芍趕緊起身,滿面堆笑道:「大奶奶、姑娘們好。」

    那婦人道:「婉姑娘的病怎樣了?」紅芍忙道:「剛餵姑娘吃過藥,現如今還睡著。」婦人聽著屋中鶯鶯燕燕雜亂,便丫鬟出去等候,自己則坐到床邊,伸手摸摸婉玉的臉,嘆道:「婉姐兒做著夢怎的就哭了?唉,這孩子,想來也是心裡委屈。」說著拿帕子給婉玉拭淚。

    只聽聽有人冷哼道:「她心裡委屈?瑞哥哥心裡還不定多委屈!聽說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頓不說,還關在祠堂里三天不給飯吃。分明是她沒羞沒臉,連累的旁人,這會子怎又說她委屈了?」

    此時又有人道:「妍姐姐,你這話說得不像,是柯家二公子先辱婉妹妹在先的,若不是他背後說婉妹妹『繡花的枕頭,粗魯悍婦,天下的女子都死絕了也不會娶她』,妹妹又怎麼會一賭氣跳了湖?」

    那人爭辯道:「是她巴巴的貼過去,又送鞋又送荷包,瑞哥哥才……」

    話音未落,便聽那婦人道:「都少說兩句吧。」屋中頓時靜了下來。

    婉玉暗想:「原來如此,這柳婉玉是因著這個緣故才投了湖,世上悲歡皆是因這一個『情』字罷了。」心中默默一嘆,微睜開眼睛,只見屋子裡站了三個姐妹,第一個十六七歲年紀,鵝蛋臉,杏子目,纖腰盈盈,飄逸清高;第二個十四五歲,瓜子臉,春水眸,身形裊娜,粉面含嬌;第三個年紀與第二個相仿,修眉俊眼,膚若凝脂,合中身材,帶著一股英氣。三人均是一色海棠紅衣裙,連釵環絹花也具個相同。這幾個人婉玉原先都是見過的,她微微瞥了一眼,便又閉上了眼睛。

    原來這柳家也頗有來歷,祖上曾封過爵,根基在京城。柳老爺柳壽峰入江寧織造局,做了四品員外郎,品級雖不高,卻是個肥缺。夫人孫氏生了大爺柳禛,今年二十五歲,捐官做了同知,娶了京城官宦小姐張氏,閨名喚作紫菱。其妾周氏生了次子柳祥,方才六歲。柳府中有五個小姐,大小姐柳婧玉入宮為嬪;二小姐柳娟玉嫁給了柯府大公子柯琿;三小姐柳姝玉乃是周姨娘所生之女;四小姐柳妍玉是嫡出之女;五小姐柳婉玉也是庶出,母親卻早亡了,她母親原先是個唱越劇的戲子,生得閉月羞花一般,將柳壽峰迷住了,放在外宅養著,直到私出孩子才帶回家。府里人嘴上不說,但心裡到底看輕幾分。後來孫夫人便把婉玉帶在身邊一直教養。

    今日這房中被喚作「大奶奶」的婦人便是柳家大兒媳張紫菱,那氣質高潔的是柳姝玉,嬌俏的是柳妍玉,那英氣的女孩卻不是柳家小姐,而是張紫菱的妹妹張紫萱,如今暫住在柳府。

    紫菱見婉玉醒了,忙道:「五妹妹醒了?身子哪裡不舒服,頭還疼不疼?」婉玉閉目不語,妍玉冷笑道:「瞧瞧,自己做了丟人的事,如今還跟嫂嫂使上性子了。」此話一出,旁人具倒抽一口冷氣,眼睛齊刷刷盯著婉玉,等她跳起來沖向妍玉哭鬧時好將她攔住,卻見婉玉靜悄悄的躺在榻上,眉毛都不曾動上一動。人人心中納罕,只道她身上不爽利。

    正在此時,只聽門外有丫鬟道:「大奶奶,太太請您過去,說楊府大奶奶沒了,這層白事怎麼隨禮,要您過去商議。」

    紫菱道:「知道了。」說罷握了婉玉的手道:「五妹妹放寬心吧,你如今病著,爹也不會責罰於你,安心調養身子,若有什麼要的,直接派人跟我說一聲便是。」說罷帶著人散了。

    婉玉側過身,眼淚又簌簌滑了下來。

    如此這般過了三四日,婉玉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柯家日日派人來問候,送了燕窩、人參等名貴補藥。到了第五日早晨,一個大丫鬟進屋對她道:「姑娘,柯家二爺親自登門給您賠不是,太太命我叫你去正房。」

    婉玉強打精神道:「知道了。」而後起身,命紅芍並個小丫頭子打水洗漱淨面。婉玉坐在床上,小丫鬟端了銅盆站在她面前,婉玉等人給她拿毛巾掩住前襟,卻見紅芍垂著眼皮不動,少不得自己將衣襟掩了,用青鹽擦了牙。斜眼一看所用之物不由微微皺眉,原先她還是梅蓮英的時候,每日淨面必用自家制的茉莉皂,那香皂是用茉莉花搗碎配著幾味中藥和珍珠粉製成的,芳香四溢,且滋潤皮膚,而現如今用的香皂卻是市面上的常見貨色,用起來不免澀重。婉玉知挑剔不得,便草草洗了臉,接過紅芍遞過來的毛巾將臉上的水拭了,換了件月白色的衣裳,站起身走到妝檯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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