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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06:19 作者: 謝朝朝
前世今生,似曾相識卻又截然不同的一幕幕畫面,在她的眼前反覆盤桓,揮之不去、牽絆始終。
直到成為夢魘。
凌霄糾結多時,她抬頭,瞧見姜錦的神情,心一橫,開口道:「我說了,姐姐不要難過。」
姜錦便也抬起眼眸,她眼尾發紅,握緊了凌霄的手腕,「你說。」
凌霄抿了抿唇,像是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她說:「姐姐過世不久,裴……裴節度也去了。」
姜錦愣了一瞬,回過神時,才發覺已然把凌霄的手腕攥出了醒目的紅痕。
她鬆了手,低低道:「抱歉,抓疼你了。他怎麼了?是去淮西的時候出了差錯?」
這是姜錦唯一能夠想到的原因。
局勢晦暗撲朔,像裴臨這種人,在最意氣風發的時候戰死沙場,其實算是一個好下場。
「不是的,」凌霄的情緒同樣低落,她喃喃道:「他和姐姐過世的原因,是一樣的毒發。」
聞言,姜錦的神情終於凝滯了下來。
凌霄能看見,她十根手指鐵釺似的要楔入被裡,幾乎能把錦被攥破。
既而聽見她一字一頓地問:「為什麼?」
凌霄的話音飄忽,像是陷入了漫長的回憶。
「自姐姐你走後,他沒兩日便稱病不起,起初,我還以為是他喬裝聲勢、假作哀慟。可是後來,我看到元柏日日皺著眉,下人連經過他的院前都會被苦藥的味道嗆到。」
「我攔下元柏,他見我還是對裴節度很是不屑,與我打了一架。」
「後來,他告訴我緣由,他說夫人所中之毒難解,早在前幾年,請來那麼多郎中,毒症還是越來越嚴重之後,裴節度便……」
姜錦平靜地聽著自己身後發生的事情,就像在聽與己無關的戲文和故事。
她又想到了之前某日的夢。
裴臨在她冰冷的身體面前吐了血,當時姜錦只道是一場夢,可如今想來,未必是夢。
毒症……
姜錦像是猜到了什麼,聲音卻異常冷靜,仿佛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凌霄,你別告訴我,他是在為我試毒。」
她的唇角忽然彎了彎,譏誚地說:「你知道嗎,這句話我自己說來,都覺得好笑。」
凌霄沒有料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她默然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
凌霄道:「箭鏃上的毒素複雜,當時請來那麼多郎中,姐姐的毒症卻還是日漸嚴重,裴節度……用當年那支毒箭自傷己身,多年奔波,親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藥方。」
說著說著,凌霄的眼圈也紅了,她說:「我不為他動容,這都是他該為姐姐做的,我只是覺得很惋惜,那日……哪怕姐姐多撐上一日兩日,元柏從南詔送來的解藥就趕到了……」
姜錦聽著,雙目輕闔,好一會兒才再睜眼。
先前的那些因精力不濟忽略了的細節,終於在隔世的今日浮出記憶的水面。
他身邊的淺淡藥香,還有每回來的匆匆一瞥……
裴臨從不在她面前久留,她那時只道是他事忙疲累,無力再應付她。
現在再想來,終於琢磨出一點和那時她面對他時差不多的情緒了。
——她不願在他面前露怯,他亦然。
積年的冷待背後,他卻能捨身為她試毒,多麼感人肺腑啊。
她壓下唇角諷刺的笑。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自大的男人,只身為她擔負一切,把她蒙在鼓裡,覺得就是一種彌補嗎?
姜錦心頭覺得好笑,卻顧及著凌霄的心情,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她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凌霄沾著淚水的側臉。
這就是她之前不願追問的原因,總是會惹得凌霄再傷心一遍的。
只是……姜錦察覺到了問題所在,她說:「既然已經有了解藥,他為何還會……」
他為什麼還會死?
凌霄的下唇被她抿得發白,她說:「那解藥沒有來得及救姐姐。再後來……一碗一碗地熬過去,裴節度都原封不動地送出來了。」
「幾日後,他終于振作了起來,飲了解藥壓製毒性,又花了一年多的功夫,將手上的人和事都交待清楚後,大抵是再斷了那藥。」
姜錦遲遲沒有再回應,凌霄有些怔愣地抬頭,撞上她清明的瞳孔。
「……姐姐?」
姜錦回過神,笑了笑,她說:「我說我被他的深情打動了,你信嗎?」
凌霄不明白她想說什麼,搖了搖頭,道:「我不懂姐姐是什麼意思。」
姜錦面色如初,她在被子裡支起腿,一骨碌下了床。
「我要去找裴臨。」她說。
凌霄愈發不解,她說:「姐姐,我更不懂了,你這是要遷怒、要興師問罪,還是如何?」
姜錦已經趿好了寢鞋,她的話音甚至有些意料之外的輕快,就像是卸下了一個背負多年的包袱。
「這背後到底是愧疚,還是遲來的深情,我不在乎。我不需要他為我做這些。」
「我現在只是覺得,如此一來,功過相抵,那一箭……前世這個坎,就算我過去了。」
姜錦釋然一笑,她說:「不管如何,他這次是為我擋箭,我不能置之不理。」
至於有些事情,該放下了。
——
裴臨這邊要熱鬧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