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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06:19 作者: 謝朝朝
廳內比她走的那一陣還要熱鬧,伶人們已經開始了奏樂演舞。裴清妍單手支腮,側著腦袋,直到姜錦回來,才收回了一直探向門外的目光。
隔著一臂寬的空隙,裴清妍悄悄伸手拉了拉姜錦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可認得哪個是那盧寶川嗎?」
其實裴清妍話還沒出口,姜錦就猜到了她想問什麼。
她自然是認得盧寶川的,上輩子還同這位有過不少接觸。
只是此時此刻,她不該認得他才對,所以姜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思忖著該如何委婉地提醒裴清妍哪一位是他。
姜錦垂著眼帘,腦子裡的想法才轉過一圈,還沒來得及琢磨該怎麼說呢,不過幾步遠的斜對面,忽然有一人,哐一下就從坐席上站了起來。
就好像聽到了她們說話一樣。
他大剌剌地舉著酒杯靠近,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已經站到了裴清妍的桌前。
姜錦認得,他就是盧寶川。
可裴清妍不認得,她見這個長相頗有些兇悍的男子,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大跨步走到了她面前,臉上甚至還掛著挑釁似的笑,呼吸立時便是一滯,連身側的姜錦猛戳她的小臂都沒反應過來。
盧寶川五官粗獷,輪廓大開大合,說起來還算濃眉大眼,長得並不可怖。
但他十一二歲時就敢上陣砍人腦袋,身上殺氣極重,從來不加掩飾,這幾日又出去料理城防,忙得不可開交,下巴上冒出來不少青色的胡茬,和儒雅風流這四個字完全就是反著來。
裴清妍著實沒見過這架勢,一時間嚇得嘴唇都在抖。
見狀,盧寶川便知道自己又嚇到人了,他撓了撓後腦勺,咧嘴扯出個儘量柔和的笑,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范陽盧寶川,如今可算是見過了?」
……不笑還好,一笑更是要命。
知道眼前人就是她的丈夫之後,裴清妍更是怕得連睫毛都在抖。
好在她的禮數都還在,不曾失態,她瑟縮著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遙遙和他手中杯盞相對,道:「雲……雲州裴清妍。」
「我知道的,你就是我的妻子。」盧寶川大大咧咧地道,似乎一點沒把婚嫁當一回事兒,他飲掉杯中酒,便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他似乎還低喃了一句,「好似還差個交杯?」
想到自己要和這樣的人舉案齊眉、夫妻合卺,裴清妍啪嗒一聲,摔坐回了她的椅子上。
還是姜錦好心扶了一把,她低聲道:「人不可貌相,別著急,慢慢來。」
裴清妍眼淚汪汪,「要是他著急,可怎麼辦?他說……他剛剛都說起交杯了。」
姜錦倒也想知道怎麼辦。
她更好奇的是,上輩子這倆怎麼就看對眼了?
什麼山匪衝散什麼救命之恩……單看裴清妍現在這怕得要死的狀態,姜錦都懷疑她前世是把盧寶川當成山匪了。
好在時辰已到,行舞樂的伶人漸次退下,要開席了,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上首的薛靖瑤身上,裴清妍也勉強定下心來,隨著眾人一起,行禮、敬酒,不曾出什麼差錯。
即使是這樣論功行賞的場面,坐在正中央那個位置上的,也依舊是薛靖瑤,而不是她那已經身為節度使的兒子。
姜錦心下感觸頗深。
席間嘈雜,她渾然不覺有一道視線,始終若有似無地縈繞著她。
這場宴席果然是為了犒賞舉辦的慶功宴,而裴臨便是這場慶功宴的中心,畢竟是他帶著借來的五十個人,一個來月就把范陽主城及周邊的匪窩搗了個乾乾淨淨。
好奇打量他的目光,從他回到席間開始就沒停過。
匪禍一直是困擾范陽的一個大問題,儘管此番也不可能是拔除,最多只算暫時打壓,但一個還未弱冠的小子短時間能做到如此地步,還是足夠讓人另眼相看。
薛靖瑤行事稱得上獨斷,但在用人方面,卻始終豁得開,不然也不會選擇相信裴臨。
此時此刻,她感慨道:「不負當時擊掌盟約,我沒有看錯你。如今的范陽烈火烹油,寶川一人……」
有其他盧家人在場,薛靖瑤把「獨木難支」四個字吞了下去。
裴臨起身,左手緊握右手拇指,垂首一禮。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都是他最關鍵的第一步,他開口,語意真切:「幸而沒有辜負大夫人之信重。」
他期年習武,身上瞧著書卷氣卻更足,行禮的時候胸背皆直,遙遙望去,君子如風,連身上那件尋常的紺青色圓領袍都顯得英挺了起來。
姜錦暗自嘖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裴臨身上的氣度更勝前世。
待他日他再赴長安,也不知要悄悄順走多少閨秀的芳心。
眼下已經差不多是如此了。
姜錦能很明顯地感受到,席間不少女眷的眼神,都一眨不眨地盯住了他。
盧寶川卻拍著大腿不滿道:「母親,你又打什麼啞謎?」
薛靖瑤忍住當堂教子的欲望,只恨不能分半個腦子給盧寶川。她頓了頓,略過他的問題繼續道:「好酒好菜在前,我便不提瑣事了。諸位且放開來用,席後,該有的賞賜封獎都不會少了大家的。」
此話一發,舞樂再起,賓客便可以自行談天、敬酒、應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