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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06:19 作者: 謝朝朝
    「聽娘的,這別院無論如何也待不得了。再留下去,你和那被下堂的棄婦有什麼區別?」

    這道女聲跟連珠炮似的說得一刻不停,裴清妍的聲音夾雜其中,顯得弱了許多。

    「娘,我不要。他們本就瞧不上我,回去吃他們白眼有什麼好的,就當我沒嫁得了,我……」

    「他盧家算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就算他們如今割據一方,又有什麼天大的臉面,敢看不上我們河東裴氏的女兒?」

    王氏的聲音頓了頓,帶著舟車勞頓的疲倦,「不過,終究是咱理虧。你父親讓我來,是有意讓我找你那婆母薛氏,從中調停,保住親事,免得兒女姻親不成反結仇。」

    裴清妍的性格完全肖自其母。然而出嫁女在婆家本就要矮一頭,何況理虧在先又鬧得沸沸揚揚,王氏為了女兒,也只能走這一趟。

    姜錦無意聽壁角,但離得這麼近,不想聽也聽見了。她略略低下頭,悄聲問引路的小丫鬟:「確信是找我來了?」

    小丫鬟弱弱點頭,道:「是的,娘子稍候片刻。其實不是少夫人找,是盧家大宅那邊,說是盧大夫人想要見見少夫人和娘子你。」

    「見我?」姜錦有些意外,「見我做什麼?」

    那盧大夫人,盧寶川的母親薛靖瑤,姜錦前世自然也和她打過交道。

    薛靖瑤的丈夫早年間就死了,給她留下個獨苗盧寶川,她這兒子雖然爭氣,在戰場上也是個煞神,但是勇猛有餘頭腦不足,整個范陽,真正把持著一切的,是她。

    城防、用人、軍資,無一不要過這位盧大夫人的手,她才是這座城池的靈魂。

    不過,薛靖瑤要見自己的兒媳不奇怪,怎麼也會想著要見她?

    姜錦的腦子很快就轉過了彎來,盧大夫人想見的,怕是裴家的義女,而不是什麼姜錦。

    王氏雖是客,但這客做得很是鬧心,盧府那邊接人的馬車差不多已經來了,她只好結束了和裴清妍的對話,緩步出了廳堂。

    看到姜錦時,王氏的神情很明顯地不自然了那麼一瞬。

    確實有些尷尬,姜錦也沒多寒暄,只是非常客氣地稱呼了一句裴夫人,便退到了一個大家都覺得舒適的距離上。

    馬車徐徐開動,姜錦陷入了沉思。她能想通盧大夫人為何想要見她,卻想不明白具體的緣由如何。

    這處別院離盧家主宅並不遠,半個時辰不到,馬車便停在了盧府門口。

    盧家的婢子來迎她們往客廳走,姜錦眼觀鼻鼻觀心,盡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如她所願,她確實沒什麼存在感。

    會客廳里,這座宅邸真正的掌權人、盧大夫人薛靖瑤,身披一件鴉青的氅衣,鬢髮梳得極規整,正端坐於上首的胡椅上。

    她四十多了,再保養得宜,眼尾也已經可見一些細微的紋路和線條。這樣的溝壑落在她分明犀利的輪廓上,不難看,還為她凜然的氣勢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薛靖瑤不笑的時候,那冰寒老練的眼神幾乎可以止小兒夜啼。不過眼下是親家見面,而非仇人相見,她的臉上還算掛著和煦的笑。

    不知是不是姜錦的錯覺,她總覺得薛靖瑤的眼神若有似無地落在了她的後頸上。

    再抬眼時,薛靖瑤卻已經轉而看向了王氏。

    她說:「雲州風水養人,單看裴夫人和裴姑娘的身形樣貌,便可窺一二。」

    這句話其實很古怪,像是男人說的。王氏卻聽出了薛靖瑤的弦外之音——這兩個稱呼,可不像是稱呼姻親。

    想到來之前,丈夫耳提面命說一定要保住這樁親事,萬不能讓女兒被休棄回家,王氏隔著茶几捏了捏裴清妍的手背,硬著頭皮開口。

    「親家之間說話,何需如此客套?清妍嫁給了你們盧家,那就是你們盧家的人了。到底年紀還小,孩子心性,大夫人日後該教教該罰罰,總還是能成器的。」

    薛靖瑤沒說話,只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

    姜錦坐在後頭,能看出來王氏是怵她這個親家母的。

    倒也不是王氏氣場太弱,只是那在戰場上劈敵人腦袋如砍瓜切菜的盧節度,在薛靖瑤這個母親面前都要夾著尾巴做人,尋常人畏懼於她實屬正常。

    若不是重來一世,姜錦也是會怕她的。

    王氏絮絮地往下說著,「大夫人事忙,我便陪著清妍在這兒多待一些時日,多教一教她……」

    薛靖瑤聞言,笑了笑,不甚客氣地出言道:「裴夫人教了十多年了,想來也不差這幾日罷。」

    話里的譏諷之意漫溢。

    意思便是,教養了十多年也就這樣,多留一會兒又有何用?

    在座的都不傻,都能聽懂。

    若非被王氏及時摁住,裴清妍能拍著桌子直接跳起來。

    然而王氏卻來不及捂女兒說話的嘴,裴清妍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她立馬反唇相譏:「都說盧大夫人女中豪傑有勇有謀,可今日一觀,卻也是只會拿旁人母親來說嘴的人物罷了!」

    王氏被裴清妍的動作唬了一跳,趕忙拉扯著她的袖子,沉聲道:「說什麼渾話?反了教了不成?快坐下!」

    「氣性還挺大,」薛靖瑤忽然失笑,「不過,天大的氣性,也不如做事之前,多考慮考慮後果。」

    她娓娓說來,話音不疾不徐,卻一字一頓、極有壓迫感,「今日,我也不繞什麼圈子。這樁姻親,雖是老盧當年還在時和裴家定下的娃娃親,但是實在是不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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