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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3:06:19 作者: 謝朝朝
不……裴清妍努力告訴自己,不、不是這樣的,那姜錦只是一介孤女,縱然日後出嫁,又能嫁什麼好人家,她沒有在故意害她,她只是……
可還是連自己都騙不過去了。
裴清妍怔在原處,泣涕漣漣。
「我當然知道我做錯了,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被嫁過去就是為了拉攏旁的勢力,我和物件又有什麼區別?」
她的話沒有頭緒,不像再對旁人說,倒像是在對自己剖白。
裴臨重重闔上眼眸,復又睜開,他眼底猩紅,用光了最後的耐性,「裴小姐,你每一句,都只會說『我』。」
他掩去中燒的怒火,壓下想讓裴清妍立時就付出代價的衝動,冷聲道:「告訴我,你都對她做了什麼。」
裴清妍低下頭,鬢邊的珠釵在抖,她啜泣著說來原委,又道:「他們……他們抄了近道,你若走官道,是追不上的。」
她低著頭說:「往南一里有一個山坳,從那抄近路走密林。」
聽罷,裴臨沒有片刻猶豫,提劍轉身就走。
冰寒的劍鋒分明已經離開了她的喉嚨,可裴清妍反倒像脫了力一般,跌坐在地。
她忽然想起什麼,掙扎著支起上半身,扒在車廂邊緣,朝裴臨的背影喊道:「你要快些,我給她下了迷藥——」
這樣大的動靜,全車隊的人幾乎都聽見了。
可卻無人敢靠近。
直到天蒙蒙亮,跌坐在地的裴清妍才趔趔趄趄地爬起來,喊了碎玉和另外兩個丫鬟進來。
她正襟危坐,道:「去把嫁衣拿來。」
碎玉一愣,「二小姐……」
裴清妍抬袖抹抹眼淚,再說話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哭音,她昂著頭說:「是命,也該是我的命。」
「沒什麼好任性的,去吧,替我拿過來,換好衣服,我們該啟程了。」
——
春寒猶料峭,風聲呼嘯,撲在面上像刀割,馬背上的裴臨卻恍若未覺,臉色一沉再沉。
他這一生,經歷的來不及實在太多。
想到可能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在姜錦身上,此時此刻,他連呼吸都覺得多餘。
不夠快,還不夠快。即使抄了近道,即使韁繩已經緊勒入掌心,心跳卻還是快過了馬蹄。
日輪東升西落,光影逐漸偏斜,裴臨身體緊繃、愈髮夾緊了馬腹。
終於,在目力可及的不遠處,可見范陽節度使的府邸之上,紅意喧騰,熱鬧忙碌,正是喜事將近的樣子。
夜幕下,裴臨握緊了手中劍,悄無聲息地越過層層把守,屏息潛入了此處。
手心的冷汗幾乎浸濕了整個劍柄,他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被裝飭一新的內院,鋪滿了紅綢和喜緞。守小門的兩個衛兵正盤腿對坐,磕著果仁閒話。
「那裴家的新嫁娘,我連面都還沒見上呢,裴家的人可真著急,直接就把人送到了新房。」
「可不是嘛,嫁妝都還在後頭追,人先趕不及來了……」
「這麼著急,也不知今夜盧節度會不會趕回來,畢竟明日才是吉日。」
他們漫無邊際地聊著天,打發值夜的空虛和寂寞,一時不察,後頸吃了一手刀,就這麼齊刷刷地倒了。
為新人整飭的喜房,自然不會安排太多耳朵在這裡。料理完這兩個人之後,裴臨提著劍,徑直就沖了進去。
萬幸的是……聽他們所說,事發突然,至少那盧寶川還沒有回府。
屋內燃著喜燭,迷離的紅光撲朔,一道裊娜的身影被投影在窗側。
裴臨腳步一頓,剛要推門的手亦是頓住了。
他聞到了一股很奇怪的香氣,似蘭非麝、如濃雲氤氳,隱約還夾雜著一點膩人的甜,像絲絲縷縷的線,專往人的下三路縈繞。
裴臨的呼吸驟然一滯。
走南闖北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如何聞不出來,這是床笫間助興的東西?
房內雜亂細碎的腳步聲竟也在朝門邊靠近,裴臨再忍不住,哐的一聲推開了門。
粗重的呼吸聲霎時間便如潮水般湧向了他,而這呼吸聲的主人,就站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
是姜錦,是她。
看到她全須全尾地出現在眼前的瞬間,裴臨剛要松上一口氣,就被她身上裹著的錦繡紅裝怔住了。
不知何時,姜錦被人換上了鮮紅的嫁衣,指甲上甚至還草草染了蔻丹,頭上還蒙了張紅蓋頭。
可即便如此,裴臨卻依舊可以透過紅紗的蓋頭,看清她暮雲般通紅的臉頰。
姜錦腳步虛浮,跌跌撞撞地在房中走來。
她險些就要摔倒的瞬間,裴臨終於回神。他深吸一口氣,上前兩步,伸出頂著風牽馬勒韁、被吹得冰冷的一雙手,堅定地攙住了她。
她的動作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燒燙的手指死死扣住了裴臨的手心。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手心存在的薄繭。
攥住他冰冷雙手的瞬間,姜錦的呼吸反而更急促了,她迎著裴臨投來的視線,眼神灼熱地望進他的眼睛,裹挾著絲絲縷縷噯昧的意味,她滾燙的手抓著他的手,竟是要繼續往上摸索。
只要不是睜眼的瞎子,都看得出來是什麼情況。
她分明是中藥了。
若是他趕得不及時、若是在路上發生了意外,有歹人發現了意亂情迷的她……又或者,那一無所知的盧寶川趕回府中,只當眼前人真的是那裴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