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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2:59:17 作者: 朝燦
「她就是那個性格,」溫郁笑道:「我現在帶她去吃火鍋也一樣。」
他從前沒有感覺,今年像是突然開了竅。
每次去看望父親,都像是去見教堂里的神父,又或者是看心理醫生。
溫郁並不信教,也沒有跟任何人懺悔過。
這其實是一種很解壓的事情。
把積蓄的,壓抑的,煩悶的事情盡數說出口,等壁籠對側的另一人輕飄飄說一句你無罪了,周身都能得到獎賞般的解脫。
從現實角度來說,溫健武被關在監獄裡,溫郁擁有幾乎全部的自由。
但溫郁每一次看他,都好像是自己在接受被看望。
他最初整個人如同虬曲捲住的海草,不肯被任何人碰觸,一年探監幾回都很吃力。
想要伸手觸碰一下親情,好難。
回北京以後,溫郁才像是真正掙扎出來,開始試著把頭探出水面呼吸,試著把五臟骨頭全都舒展開來,重頭來過般再活一次。
溫健武吃得很慢,不知道是因為吃完以後要等一個月再見到兒子,還是因為心中實在有很多話要說。
他們本該聊很多很深邃的東西。
比如對未來的選擇,對家庭的距離,責任的承擔和放下。
結果三十分鐘過去,只是聊院子裡的麻雀,學校里的瑣事,新買的一輛自行車。
時間快到的時候,溫郁習慣性看了一眼獄警。
他總感覺這個獄警好像知道些什麼,每次都像是想跟自己說點什麼。
獄警搖搖頭:「你們吃完薯條再走吧,不差這一會兒。」
父子同時說了聲謝謝,轉頭看向對方,笑容輕鬆很多。
溫郁在來的路上都準備了很多話。
他覺得他有義務報告下自己的現狀,講一講和媽媽最近的關係,也許會失而復得的愛情,也可能會在爸爸面前自責或痛哭,有機會釋放很多情感。
溫健武在等待他的日子裡也準備了很多話。
對兒子的囑託,對家庭的關切和擔憂,沒有勇氣分享的人生經驗,也許還有少許願意說出口的疲憊和難過。
他們只是坐在玻璃窗前,揮一揮手裡軟掉的薯條,每一根都吃了個乾淨。
像是什麼都已經聽見了,不用多說。
等到準備離開時,兩個人站起來收拾桌面,還用紙袋裡的紙巾把大理石面擦得很乾淨。
「準備走吧。」溫健武簡短道。
溫郁忽然抬起頭,鼓起勇氣喊了一聲:「爸爸。」
這樣的叫法是幾歲小孩才常用的。
他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
「爸爸,我一直很想你。」
「我跟媽媽說開了,跟璵哥也會好好處下去。」溫郁沒有緊靠著玻璃牆尋求支撐,只是站在另一側,聲音很穩,眼眶泛著紅:「爸爸,你馬上也要出來了,我和媽媽在外面等你。」
「媽媽一直很想你,我也一樣,我們都很愛很愛你。」
他像是終於回到童稚時刻,能夠無所顧忌的表達出來。
「我會夢見你騎著自行車帶著我在胡同里到處躥,夢見你和媽媽一起做飯。」
「你在裡面照顧好自己,沒事刮刮鬍子,好好睡覺,我們想你。」
溫健武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哎,聽見了。」
再出去時,溫郁像是把所有的桎梏枷鎖解開一樣,走路時像個終於要出獄的人。
他轉身看向獄警,聲音輕快地說了一聲拜拜。
「拜拜。」獄警也笑起來。
日子過得很快,漸漸天氣熱得地面都發燙。
有時候穿得鞋底太薄,能感覺到腳面都被熨了一下。
北方很少下雨,基本不用帶傘。
先前突然搬到廣州,那邊氣候潮熱,時不時暴雨傾盆還有颱風。
時間一長溫郁養成了習慣,去哪包里都會帶把傘。
誰想到周一下午還是艷陽高照,黃昏時烏雲突然就漫了滿天。
還沒等最後一節晚自習上完,暴雨一下子劈頭蓋臉地澆下來,打在傘面上像是有人在跳踢踏舞。
聞璵還在講等差數列,對窗外天氣沒什麼反應。
但台下學生們已經躁動起來,抓耳撓腮地看自己有沒有帶傘,或者能不能跟誰擠一輛車回家。
溫郁原本在自己辦公室里備課,一看見要下暴雨了福至心靈,把包里的格子傘翻了出來。
不光是包里有一把,抽屜里還有一把,剛好能借給學生。
他習慣了等聞璵一塊回家,剛好時間快到了,收拾好雜物轉頭就去了七班。
聞璵講完幾句,眼看著下課還有五分鐘,班裡的紀律已經要鎮不住了。
他放下粉筆,前排找同學借傘的學生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性坐得筆直。
「有手機的拿出來吧。」男人淡淡道:「跟家裡打個電話,問能不能來接,我就當沒看到。」
學生們歡呼起來,從借傘轉而開始公開藉手機。
也就在這時候,有人眼尖地喊了一聲:「溫老師!」
聞璵側目看過去,窗外青年笑眯眯晃了晃手。
他回了個笑,轉身布置作業。
溫郁瞧著後門開著,溜過去問誰沒帶傘,一下子後排涌過去一片學生。
「我這有兩把,你們記得還辦公室就行。」他把包里的傘拿出來,想了想道:「這把特別大,可以擠兩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