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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2:59:17 作者: 朝燦
輕鬆浪漫的喜劇電影突然造成了一派恐怖。
高中生嘟噥了一句怎麼不是這,招呼同伴繼續往前找位置,廢了老半天的勁才在最角落某一處坐下。
有路人不悅地回頭看他們一眼,有女生滿懷歉意地道歉。
溫郁像是整個人被釘在座位上,有好幾秒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他們是十六中的。」聞璵沉聲道:「鬱郁,你看清楚。」
溫郁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以極僵硬的姿勢緊靠自己的椅子,像在極力躲避一場空難。
他大腦宕機的那一刻,甚至沒有更多能力去看清校服的顏色,上面印了什麼樣的校徽。
校服和手電筒光芒同時出現的那一刻,他像是被當場槍斃一樣,背後浸出冷汗。
聞璵察覺到他情緒不對,直接握緊他的手腕,把人帶了出去。
電影正放映到最精彩的環節,可他們已經都顧不上了。
溫郁一直被聞璵帶離電影院,兩人重新回到人潮湧動的時裝區里,才像兩隻野獸找到自己的保護色。
溫郁還在不斷回憶剛才那幾身校服的顏色。
「你確定那幾個人里沒有我們的學生嗎?」
「沒有。」聞璵去要了杯熱水,讓他喝下了一點:「你緩一下,沒有任何事發生。」
「剛才那一瞬間過得很快,其實他們只是拿手機掃了一下你,都沒有看清你是什麼樣子。」
可他們兩人里只有溫郁一個人經歷過被迫出櫃的瞬間。
毫無防備地,像是所有隱私羞恥被突然打開一樣,能把人直接剖開,露出最脆弱的地方。
他握著紙杯在原地站了很久,很蒼白地對聞璵笑了一下。
「我想回家了。」
聞璵皺眉想挽留一句,最後只能說:「我送你。」
溫郁搖搖頭。
「我打車。」
直到坐進計程車裡,他的指尖還在發抖。
十七歲的噩夢其實持續了很多年。
時不時地,他會夢到自己突然被出櫃。
在他還沒有做好自我認同的時候,在他還沒有確定自己足夠安全的時候。
他夢見他被不同的人發現了這個秘密。
夢境總是會變幻出許多不存在的場景。
刻薄的數學老師突然掀開了他的作業,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行字。
【我是同性戀】
「你在跟男生談戀愛?」趙老師嘲弄道:「哎——都別寫作業了,你們來看啊?他在本子裡都寫了什麼!」
溫健武剛剛下班回來,面色不善地把他拽出家門。
「你今天和聞璵又去哪裡了?」
「你已經搬家到廣州了還去偷偷找他是嗎?你知不知道鄰居跟我說了什麼?」
ICU病房的醫生翻看著病歷,皺著眉搖頭。
「你媽媽的病情……因為你的這件事惡化的很快。」
溫郁坐在計程車裡,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
不,沒有。
他現在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那幾個學生不是一中的人。
「到了啊?」司機不耐煩道:「你還給不給錢了?」
溫郁倉促應了一聲,掃碼給完錢立刻開門出去。
重新被冬風扇臉的那一刻,他才想起來他的圍巾手套都在儲物櫃裡,聞璵一定會替他收好。
可他突然恐懼他會把這些東西還給他。
他的恐懼是自青春期以後就深埋滋長的病。
顏晚馨聽見門口動靜的時候,還以為是親戚過來串門了。
一探頭瞧見是臉色蒼白的溫郁,爐上沸騰的魚湯都顧不上。
「小郁?你帽子圍巾呢?你怎麼嘴唇都沒有血色了?」
溫郁胡亂搖搖頭,不想再說話。
「我回房間休息。」
顏晚馨伸手探他的額頭,體溫正常,不像是生病。
「今天不是和朋友看電影去了嗎,出什麼事了寶貝??」
她在他成年後就很少這樣親昵的稱呼,可是溫郁一變回這個樣子,她又覺得他只是個孩子。
溫郁沒說話,關門以後沒動靜了。
顏晚馨在門口站了很久,轉身去了廚房,把溢了滿灶的魚湯關火,冷著臉一邊擦灶台一邊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
「我把他帶回北京,不是為了看他再受傷。」
「聞璵,我平時沒有事絕對不會打擾你。」
「今天到底怎麼了?」
電話另一邊傳來凌冽風聲。
「阿姨,我到您家門口了,咱見面聊。」
顏晚馨快步走到院門口,看見抱著滿懷手套耳罩帽子的聞璵。
她訝異地想說句什麼,但也只能被動地接過這些東西。
對話只持續了幾分鐘。
交代實際情況,關心溫郁狀態,克制道別。
顏晚馨沒有立刻允許他走。
「你站住,」她抱著滿懷的圍巾,壓抑道:「我跟邱醫生問過了。」
「先前那些症狀……確實和你猜的一樣。」
是創傷,是抑鬱,是藥物無法解除的痛苦和毒。
她不敢碰,也不知道該交給誰來拔除。
她只想看見她的孩子健康快樂,哪怕愛一個她原本不想祝福的人。
聞璵神色疲憊。
「我們多給他一些時間。」
他很想再抱一會兒溫郁的圍巾,今天真的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