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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2:59:17 作者: 朝燦
問什麼不好提這個?
在監獄裡還能幹什麼?
溫郁一發覺自己說錯話,心裡有點惱。
怎麼就沒得聊呢?怎麼說什麼都不對??
溫健武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摸了摸後腦勺,誠實交代。
「……在學C++。」
溫郁呆了兩秒:「你真看了?」
溫健武點點頭:「表現得好還可以用一會兒電腦,但是不通外面,是裡頭的區域網。」
他罕見地有了傾訴欲,跟溫郁聊起那個晦澀難懂的C++,還有仍是XP系統的舊電腦。
每天要干多久的活,學會了可以去電腦上試著操作點什麼,還有獄警和他講過的有關最近伙食的小道消息。
溫郁正聽得出神,冷不丁獄警敲了敲玻璃牆:「時間到了,趕緊說再見吧。」
溫健武這才反應過來,一想到自己還沒問兒子這邊的情況,後知後覺地露出懊悔表情。
「你那邊……」
「我媽搬過來了,她最近去複查了,身體很好沒有復發。」溫郁搶著道:「我們學校的老師很照顧我,我最近有點喉嚨發炎但估計是上火——」
「快點,時間到了。」獄警不耐煩起來。
「我給你帶了點東西!」溫郁語速變得更快,當著他們的面打開已通過檢查的包裹:「我媽從廣州帶來的腐乳,一本純英文的《罪與罰》——還有一本《牛津中英文字典》!」
獄警用警棍敲了敲玻璃牆,溫健武站了起來,對著他用力點頭。
他起身時,手上的鐐銬沉重地往下墜,腳鐐噼啪作響,砸在瓷磚上很刺耳。
溫郁意識到還有很多話沒有和他講,眼看著父親要被帶進去了,揚高聲音道:「我下個月還來見你——爸——」
溫健武努力回頭再看他一眼,頭還沒有完全轉過來便被獄警推了進去。
門砰的響了一聲。
溫郁睜圓眼睛站在原地,像是被迎面打了個耳光。
他忍不住想,自己之前為什麼隔半年才來看一次父親。
他們之間原來有這麼多話可以聊——可是之前是怎麼回事?
他和爸媽,他和他的人生,之前都是怎麼回事?
工作人員已經走了進來,語氣平靜而不容直覺地請他出去,方便下一對探望的人進來。
溫郁點點頭走出去,一時間感覺喉頭髮干,干到有點疼。
他舔著唇四處環顧,瞧見等候大廳里有很大一桶飲用水,旁邊七八個用過的紙杯東倒西歪,雜亂地堆在垃圾桶底。
「請問還有紙杯嗎?」
窗口的人擺擺手,不多言一句。
溫郁怔了一會兒,連喉管都開始覺得燒灼的渴。
一整桶純淨水有八成滿,要是什麼都不顧,彎著頭用嘴接水,可能也沒有人攔他。
可他永遠不會這樣做。
他到處找工作人員,想要一個一次性紙杯,在離開之前喝一口,哪怕就一口水。
在這一刻,他的腦子裡全是父親剛才傾訴時的笑容。
父親剛才暢快的絮絮說著,甚至捨不得停下來喘口氣。
溫郁努力記著他爸爸剛才都聊了什麼。
該帶個本子,多記一點,帶個錄音筆都好,他真的很想聽見他的聲音。
他鼻尖發酸,渴的說不出話,無助地敲對外辦公室的門。
「誰啊?」
「您好,您這……」
「沒有沒有,快走。」
溫郁快速點點頭,轉身離開。
他再走出看守所時,停車場裡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人在等他。
車內被日光曬得發燙,坐進去像是坐在一個火爐子裡,皮膚都能燒穿一個洞。
溫郁啟動空調等車裡降溫了再走,靠著灼燙的椅靠發呆。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如溺水的人突然拽住了繩子。
「小郁,」聞璵平和喚他:「我這幾天忙,來不及聯繫你。」
溫郁乾巴巴地應了一聲。
勇敢一點都不好。他感覺自己像是喉嚨也被燙傷了,沒法跟任何人多說一個字。
「你能不能主動給我打個電話呢?嗯?」聞璵失笑道:「我等來等去,這不還是被你磨的沒脾氣了。」
溫郁很想解釋一句,這一次他什麼心機都沒有。
你剛走的那幾天,我過得很好。
一想到在和你談戀愛,我感覺天空都是亮的。
可是他再開口時,聲音疲倦又冷淡。
「不想打。」
他毫無關聯地記起來,父親入獄的那一天,媽媽一夜未睡,到處在央人幫忙。
電話間傳遞的每個詞語都陌生空洞。
擔保,騙貸,法人,刑事責任。
法院一聲落錘,不僅意味著爸爸的存在被即刻剝離。
連帶他的尊嚴和存在,也被血淋淋地剝開一張皮。
我可能再也愛不了任何人了。
我是空的。我是一個空空的洞。
「好冷淡啊。」聞璵不滿起來:「想念我一下好不好。」
溫郁平平道:「我掛電話了。」
「不許掛。」男人突然專//制起來,語氣認真:「小郁,你想一想我。」
他的聲音低沉又強硬,像是用力把溫郁往地面上拽,不許他飄離太遠。
溫郁捂著電話睜開眼睛,一瞬間又有溫度重新往心臟里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