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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2:59:17 作者: 朝燦
    「後來你們兩一塊把它放飛了?那得算功德圓滿。」

    聞璵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放飛了兩天,放學的時候,看見有隻流浪貓在吃肉。」

    「鬱郁蹲下撿了兩枚羽毛,再也沒提過那隻喜鵲。」

    陳柏學還在網咖里沒有下機,叫住他別掛電話,噼里啪啦鍵盤猛敲一通。

    「你等著啊我看看,能不能淘寶買個鳥蛋啥的。」

    「奇了怪了,怎麼沒有……閒魚也沒有。」

    「喜鵲是沒法人工繁育的,」聞璵笑得很懷念:「它們喜歡呆在高高的地方,和其他的鳥兒不一樣。」

    溫郁連續摸魚一個月,逐漸掌握了其中訣竅。

    音樂教師的辦公室位置很偏僻,如果說教學樓像老鷹張開雙翼,那他的辦公室就是翅膀尖兒的最末端,平日裡無人問津。

    他以前在樂團做過幾年首席小提琴手,早已習慣了集體生活與集體工作。如今生活重歸寂靜,反而不習慣。

    又是一天上完課,他坐回電腦前玩蜘蛛紙牌,微信彈出來一條消息。

    [南之]:酒吧樂隊缺人,來玩嗎。

    [不樂]:?

    [不樂]:你家酒吧需要找人拉小提琴?

    [南之]:他們插電,你不用插,跟著拉就行,會特意打個空拍讓你SOLO。

    [南之]:我們這也算……營銷策略。

    [不樂]:我大學那會兒出去兼職,一小時兩百,蔣老闆開多少啊。

    [南之]:一小時兩千,你想拉多久都行。

    [不樂]:那敢情好,我能拉到你們酒吧拆遷。

    溫郁先前住在廣州的時候,家裡還有門禁,冷不丁意識到自己重歸自由,跑衣櫃前翻了半天穿件什麼好。

    他表姐就一向衣品很好,往門口一站是個活招牌,每天被搭訕到煩。

    西裝太正式,T恤闊腿褲太學生氣,他翻來翻去,想起了聞璵上次那一身,也挑了件類似的黑襯衣。

    聞璵這人成年前就肌肉緊實,不會有歐美大塊頭的粗獷感,在勁瘦兩個字上踩得很準。

    溫郁自己換了一身,去鏡子前解扣子,本來只想解一顆,想了想又開了一顆。

    都去酒吧了還裝什麼乖,自在點。

    手都放下來了,又拿起來。

    ……領導應該不會在酒吧瞧見我吧?

    人民教師能去酒吧拉小提琴嗎?

    實在不行就說我是去什剎海旁邊捕捉藝術氣息為人民藝術氛圍做貢獻?

    他思考幾秒,又抬頭看鏡子裡的自己。

    目光溫潤,穿著黑襯衣看起來清瘦又文氣,沒半點璵哥的荷爾蒙味。

    溫郁嘆了口氣,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們聊過這個。

    「咱兩名字這麼像,但是性格……好像沒有半點重合。」

    那時候聞璵把他摟在懷裡一塊盪吊床,兩人一起仰著頭看飄落的銀杏葉。

    「未必。」

    怎麼就未必?

    青年摸了把鏡子上的灰,輕輕嘀咕了一句。

    晚上六點,酒吧的生意只算剛開場。

    什剎海這一轉的特產生意很好做,外地遊客多,隨便賣點義烏小商品都有人捧場,價格總是虛高。

    但是開酒吧的人太多,同質化過重,一小杯酒四五十,大多數人只是坐下來歇會兒就走,很多家店門前的沙發常常空著。

    溫郁提著琴盒過去的時候,鼓手和貝斯在各玩各的,兩邊亂奏一起沒一個音有關係。

    蔣南之正在門口抽菸,瞧見他來了,示意手下趕緊去搬一把高腳椅來。

    「知道你不耐站,坐這拉。」

    主唱瞧見,笑嘻嘻打了個招呼:「咱這搖滾配小提琴,挺潮啊,哥們今天想拉什麼?」

    溫郁跟大學生出來兼職一樣透著股青澀:「我都行,流行歌基本都可以。」

    主唱上下瞅他一眼,跟蔣南之打招呼。

    「姐,你這弟弟現在狀態不對,缺點酒。」

    蔣南之又抽了一口,吐完煙才看向他們:「你自己想喝別扯人家。」

    「哪是這樣啊。」主唱大大咧咧道:「你看他正襟危坐的,像要去維也納演出一樣,那調性能跟咱樂隊合一塊嗎。」

    「來來來,他這杯我請,上杯愛爾蘭威士忌。」

    溫郁進場子就不怵了,任由紅藍霓虹光交織著掃過身上,接過冰塊晃蕩的酒液一飲而盡,還覺得坐門口有點熱:「再來一杯。」

    「行啊,」主唱看著他樂:「喝嗨了小心摔下來。」

    「摔下來跟你姓。」

    架子鼓點一響,噼里啪啦的節奏聲夾雜著電吉他一塊兒晃蕩起來,透著股浪勁兒。

    小提琴聲輾轉起伏,像是突然就帶來了風。

    是夏日的風,搖晃著翻卷著,吹開楊柳湖面,把攘攘人潮里的潮熱一盡驅散。

    有遊人聞聲停下腳步,張望是誰在拉琴。

    剛好鼓聲停了兩拍,提琴聲如海豚般驟然躍至上空,下一秒又扎了個猛子潛回深海,與鯨魚們乘著洋流遨遊。

    蔣南之原本是怕弟弟在家裡憋壞了,隨便找個由頭讓他出來透透氣,沒想到糅雜的效果會這樣好。

    樂隊池嵌在酒吧的進出口兩側,夜風與空調共同吹著,每個人都還是淌著汗。

    溫郁卻像是渴了很久的魚扎進了海里,樂聲追逐著鼓點又與鍵盤一塊兒亂搖,周身憊懶的勁兒掃了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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