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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2:56:20 作者: 一隻甜兔
山家這輩的這點兒破事,他們都知道。
山家鑄刀一業八代單傳,每一代除了繼承人,山家還會收養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和嫡系一脈一樣,他們都姓山,以師兄妹相稱,相互幫襯,代代相傳,家族逐漸壯大。
到了這一代,出了個小女孩,山家人第一反應是欣喜,第二反應是憂愁,這小女孩子,軟胳膊軟腿的,怎麼能去煉鐵鑄刀,能去他們也捨不得。
山家人一合計,讓人再生一個。
可現在什麼年代了,山嵐的父母不願意再生,被逼得緊了,兩夫妻居然就這麼跑了,留下小山嵐一個人。於是,準備退休頤養天年的山桁出關親自帶山嵐,順帶著從旁系裡收了幾個孩子教導。
等山嵐長到了五歲,山桁想出了解決之法。
那天,他將一大家子都喊到祠堂,說起山家鑄刀一業的由來,原先他們祖先不幹這個,是玩刀的,一手刀法出神入化,後來遇了意外,才改行幹了這個,所以家裡頭還有本秘傳刀法藏著。
過去了整十八年,山崇仍記得那一天。
山桁對著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招了招手,鄭重地對她說:「招兒,山家鑄刀一業不能丟了,但你是個小姑娘,長輩們都捨不得你幹這個,師父這兒還有一本刀法,讓你師兄、師姐們和你一塊兒練,也算重新撿了祖輩的活計。你想一想,願不願意?」
山嵐問:「師父,我去練了刀法,山家日後交到誰手上?」
山桁沉默片刻,應:「從你師兄們中挑選一個繼承人,繼承山家鑄刀一業。山家刀法就由你繼承。」
那時,他們師兄妹幾個,所有人都看著山嵐。
她是怎麼說的,她說——
「師父,我都要。」
「山家鑄刀,山家刀法,我都能做好。」
山嵐從小就是安靜、不愛說話的性子,偶爾說幾句話,也是慢慢吞吞的。
可這會兒,小姑娘站在祠堂中心,睜著烏黑的眼,盯著山桁,又不緊不慢地掃了一圈她的長輩、同門們,丟下這麼擲地有聲的兩句話,可把他們都驚著了。
山崇在一眾議論聲中緩過神,說:「她應該是去練刀了,我去找找她。」
說完,不管那似有似無的視線,他徑直走出了茶餐廳。
直到走出酒店,山崇鬆了口氣。
再過一個月,是山桁宣布山家繼承人的時間。
其實,他們師兄妹之間和外人想得全然不同,誰都知道,山家家主的位置是山嵐的,論天賦,她最高,論努力,他們這幾個師兄、師姐,誰也比不過她。
從很早開始,山崇就知道。
他爭不過山嵐,更何況,他不想爭。
出了酒店,經過寬闊的海灘,最邊上有個觀海崖。
這崖像是天公落了雷,只劈了一道,正落中央,山成半片,壁立千仞,山間鬱鬱蔥蔥,到了崖頂,露出光禿禿的奇石來,邊上有個涼亭,是觀海的最佳位置。
山崇腳步不停,徑直往山上走,他腳程快,不過二十分鐘便到了半山腰,停下來歇了口氣,往山頂一眺望。
遠遠的,瞥見一道雪白的身影迎風而動,她的動作較往常慢一點,似乎在適應那把新刀。
赤日炎炎,山崇想看得仔細一些,刺眼的陽光透過縫隙照射在他臉上,他眯起了眼,收回視線,繼續往上爬。
約莫過了十分鐘,山路變得狹窄,通往崖頂的路是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路,偶有雜石,不仔細看還容易絆倒,山崇差點兒就摔了一跤,驚得林間的鳥兒都撲棱著飛走了。
驚鳥比山崇快一步到達崖頂,自顧自地找了塊石頭歇腳,沒管身後那茫然四顧的男人,低頭梳理著羽毛。
山崇到了山頂,沒來得及喘口氣,下意識去尋山嵐的身影,前後左右找了一圈,他望著空蕩蕩的山頂發起怔來。
招兒呢?剛剛還在這兒。
「招兒?」山崇圍著崖頂走了個遍,邊走邊喊,沒找到人,可崖頂往下就那麼一條路,這頂上也沒多大,她人能去哪兒,他提高聲音,大喊,「山嵐!」
「——山嵐!」
海風將男人微微失了冷靜的嗓音傳到崖下。
此時,觀海崖邊。
狂烈的海風吹起海浪,順著險峻的石壁一路往下,崖邊陡峭起伏,寸草不生,可就是這樣堅硬的崖壁上,竟然墜著個人!
那人緊貼著崖壁,在狂風中搖搖晃晃。
似乎風再暴烈一些,就要掉入波濤洶湧的大海。
半小時前。
山嵐立於崖頂,迎風而站,縴手握刀,鋒利的刀刃在烈日下翻轉,銀光一閃,刀面映出冷沉漆黑的眼。
柳條般自如的身軀蘊含著風一般的力量,風動的時候,她也動了,凌厲的刀破空而出,那身體也隨之飄動起來,瞧著輕飄飄的把勢,每一次出刀都令周圍的飛鳥退避三舍。
一套刀法結束。
山嵐微繃著的神經緩慢放鬆下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餘光忽而瞥見一道白影,這身影猛地撲近,那人猛地一推,她失去重心,身後便是懸崖,避無可避、無力可借,身體驟然懸空,直直朝著崖下掉落。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間。
山嵐來不及思考,下意識抽刀,下墜過程中數次向崖壁刺去,刀尖滑過石面,發出「鏘——」的聲響,斷斷續續,連番幾次滑落,她卻越來越冷靜,在烈風中睜大眼,眼角沁出生理淚水,她全然不顧,快速逡巡眼前的情況,崖壁陡峭,壁面粗糙,她耐心等待著,終於,瞥見一處裂縫凹槽,她倏地出刀,狠狠地將刀刺進石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