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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2:53:10 作者: 孟五月
    江鵲斂下視線,低聲道謝。

    沈清徽嘗了口排骨湯,出乎他的意料,湯底加了幾片薄薄的蘋果,讓乳白色的湯汁更爽口。

    「怎麼還加了蘋果?」這倒是稀奇,只是這薄薄的蘋果片入了口,浸潤了骨湯的醇香,還保留了原有的清甜口,軟軟糯糯的,味道不錯。

    「是我做之前在網上查的,蘋果鮮藕排骨湯,加了一點百合,」江鵲忙問,「是不合沈先生口味嗎?」

    「挺好喝的。」沈清徽誇讚了一句。

    江鵲抿抿唇,有點不好意思。

    「你在這裡不用這麼拘謹,倒也可以把這當成你的家,你年紀也太小,做不了的可以上樓叫我。」

    「可我在這……」只是個傭人,後半截,江鵲不知道怎麼說,她低下目光,慢慢說,「沈先生能收留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江鵲。」沈清徽突然叫她的名字,語氣嚴肅了幾分。

    江鵲茫然抬頭,那種惶恐襲來,讓她的眼神都多一種可憐——是真可憐,沈清徽上回見這樣的眼神,還是在狩獵場上,那隻受了傷垂死的鹿,眼神里流露出一種極致的恐懼,那鹿是怕死,是動物本性,江鵲又在怕什麼?

    總是惶恐的,害怕的。

    「你做錯事情了嗎?」他也察覺到江鵲的這份惶恐,語氣又軟了幾分。

    「……」

    「沒有做錯事情,就要挺直腰板說話,」沈清徽說,「為什麼要放低姿態?就算你做錯了什麼,承擔你要承擔的責任就好,沒有人可以輕視你,包括你自己。江鵲,你要尊重你自己。」

    說到後面,沈清徽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江鵲好像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人呆呆地坐在那,他心中大抵也明了——這姑娘,怕是已經在歪曲的環境裡生活太久了。

    就像樹木歪斜的枝幹,要糾正很久才能順直過來。

    沈清徽本身是個話不多的人,也幾乎不會去管別人的閒事,但看這姑娘總小心翼翼的,多少心裡多了些同情。

    是單純的同情嗎?

    同樣出現在他腦海中的,還有今天這一碗加了薄蘋果片的排骨湯,還有她似夜鶯的歌兒,還有呢?

    沈清徽別開視線,那純潔無瑕的眼神在腦海中一閃而逝。

    讓沈清徽突然有了那麼一點奇異。

    「是哪裡人?」他終於換了話題,像隨意的閒聊。

    江鵲眼睛酸酸的,過了這一會才後知後覺,他語氣里沒有半分責怪,如同諄諄教誨的長輩,也顧慮到了她的敏感,連同語氣都放軟了不少。

    「我家很遠,是在岱省下的小城市,叫春新市,我家就是在春新鎮……我是被我外婆帶大的,十六歲我爸媽才把我接到了淮川。」

    是因為提到了外婆,江鵲終於放鬆了一些。

    岱省是北方省份,春新市其實也並不出名,但勝在那裡有一個牡丹園很大,四月初的時候,各色牡丹花開的艷麗。

    沈清徽最有留下印象的,便也是那裡的牡丹園,早些年還被朋友邀去賞過幾次花。

    除卻春新市的牡丹園,沈清徽回想起來,已經很久很久沒去岱省了。

    江鵲有點小開心,但是也怕自己話多了惹人煩,她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卻沒料到沈清徽是有在認真地聽她講話,他就端坐在她的對面。

    因為長久的不自信,江鵲從來都不敢直視別人。

    可是就在這一剎那,江鵲跟他短暫地對視了幾秒,沈清徽的眼睛很好看,瞳仁是深棕色,平靜地像一灣清寂的湖,眼角下的那一顆淺茶褐色的淚痣,好像更溫柔。

    他的眼神也很溫和,至少在這一刻,他是在專注地聽她說話。

    也不知道怎的,江鵲突然鼻子發酸,會這樣耐心聽她說話的人,以前只有外婆和阮佳思。

    而現在,或許又可以多了一個沈先生。

    「謝謝您,沈先生,」江鵲眼眶也酸酸漲漲,她小聲說,「肯聽我說這些。」

    「不用擔心,在我這裡,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他開了個玩笑,說,「要不是你在這,我自己住在這房子裡多安靜,怕是要更失眠了。」

    江鵲抿抿唇笑了。

    飯後江鵲收拾了餐桌和廚房,沈清徽去了院中澆花,院子裡有一個吊燈,暖光將這一隅小院攏了起來,沈清徽就在那擺弄幾株蘭草,然後泡了壺茶,就在院中看著他昨天沒看完的書。

    這畫面是太安靜了,安靜到江鵲站在玻璃門內,竟然開始多想他的生活,總是這樣寂靜的,像沒有風的湖面。

    江鵲在這沒有事情可以做了,沈清徽恰好看到她,對她招了招手。

    江鵲推開門出來,空氣很清新,沈清徽放下了書,讓她在藤椅對面坐下。

    「等我去拿個東西。」

    下午只顧著坐在門口的江鵲,倒是忘了買來的藥。

    沈清徽出去了一趟,再進來的時候,江鵲就坐在藤椅上,目光好奇地打量著院子裡的花花草草。

    這些花草都很喜水,夜晚的時候有幾分潮濕。

    沈清徽將袋子放到玻璃桌上。

    江鵲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幾個小字「跌打損傷」。

    「可以自己處理嗎?」他問,然後拿出了一瓶碘伏遞過去。

    「啊?」江鵲愣了一下。

    沈清徽將碘伏拆開,用棉簽蘸了遞給她。

    江鵲這才反應過來……低頭一看,自己的膝蓋傷口已經結痂,一大片發紅的傷口,連帶著周圍的皮膚都發紫了,小腿上還有幾條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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