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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2:53:10 作者: 孟五月
他的動作很緩慢輕柔,對待一隻受了傷的鳥兒,都是萬般的小心謹慎,江鵲就站在桌旁,一時間看的屏息凝神。
只是在微微晃神的瞬間,江鵲更加深了對沈清徽的初印象——
他溫柔,謙和,有學識與涵養,連帶對一直鳥兒都這樣上心。
沈先生是真的善良。
「怎麼了?」沈清徽小心將喜鵲重新放回,轉而用毛巾擦了擦手,這才看向了江鵲。
「啊……就是……我想到沈先生說睡不著,今天路過的時候買了酸棗仁茶,大概對失眠有用的。」江鵲很不好意思,其實是有點窘迫的。
酸棗仁茶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恐怕要是沈先生這個家裡最便宜的一樣了。
沈清徽短暫愣滯一秒。
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那夜說失眠也只是隨口一句,看慣了很多醫生,但久治不愈,久而久之沈清徽已經習慣了失眠。
以往劉媽還惦念了幾次,沈清徽也總說一句,「不礙事,您忙您的。」
所以劉媽也是看在眼裡,愛莫能助。
反倒是這江鵲,才到這第一天,就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在他靜默的這一秒里,江鵲的心跳的有點亂,肯定是有擔心的,這樣便宜的小東西,怕是也入不了沈先生的眼。
也許是她做的太過了,關心過了界——沈先生本來也是留她在這裡做些傭人的活,她竟然妄自干涉主人私事。
江鵲很小心敏感,其實起初也並非天生如此,但在她最脆弱的青春期里,經歷的所有事與人,都在教她藏起善意,世界不是純潔乾淨的。
可江鵲也不願否認,世界上還有善良的人,有光。
——也是很久後,江鵲才忽的明白過來,沈清徽教會她的其中一件事,是不要用別人犯下的錯誤去懲罰自己,永遠都不要因為別人的惡意,丟失了自己的善良。
「辛苦你了,正巧我這幾天想去買的,只是前天剛出差回來,把這事忘了。」
沈清徽溫和笑笑,接過了她手裡的小木盒,他能看出來江鵲敏感小心的心思。
「啊,那就好,藥房的人說,酸棗仁是安神的,沈先生以後早點休息,一定可以安睡一夜的!」
是頭一回有人這樣溫和地跟她講話,江鵲的腦中好像沒有預設過這樣應該如何反應,她到底也是年輕,所有的情緒都擺在眼底,大概也有幾分緊張,小臉都微微緋紅。
這樣的歡喜,是裝不出來的。
沈清徽這年紀,也是見慣了人與人之間的冷暖善惡,起初以為江鵲與別的女人別無二致,而現在看,江鵲是不同的,她身上有一種純粹,好像還會單純的相信很多事情。
這雙眼睛,平日裡不敢與人對視,但下午在她半夢半醒間,沈清徽還清晰地記得,這雙眼睛,像山澗未經人事的湖,純潔、澄澈,無瑕。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因為她後面那一句「一定」、又或者是因為她緊張兮兮的表情,沈清徽竟然意外被她逗笑。
江鵲有點不好意思了,藉口說去看看煲的湯。
沈清徽安頓好喜鵲再下樓的時候,一股香味從樓下傳來,是很濃很清香的骨湯。
沈清徽瞧了一眼,江鵲雖然年紀小,但是做事很麻利,廚房的瓷鍋咕嘟咕嘟煲著湯,淺白玉色的餐桌上被收拾的整整齊齊。
江鵲正踮著腳從櫥柜上拿東西,小腿勻稱,T恤也向上,露出了一小截腰,是真的很瘦,一點贅肉都沒有,沈清徽別開視線,如照常,去了客廳的落地窗的那一隅看昨天沒看完的莎士比亞。
江鵲小心將湯端下來,她在桌上放了竹墊墊鍋,然後用兩塊毛巾端著鍋,小心翼翼走出來。
沈清徽聽到了動靜,從書中抬頭,江鵲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好容易走過去,又慢慢放下,然後手下意識極快地摸了摸耳垂。
稚嫩,天真。
江鵲做了很簡單的家常菜,不過很開胃,苦瓜是有被精心處理過的,冰鎮過,浸了一點淡淡的蜂蜜水,入口後很清爽。
蜜汁拌苦瓜,清炒萵筍,還有一份湯,打眼一看,是蓮藕紅棗排骨湯。
其實單單一看可能只是普通不過的家常菜,但是想到之前劉媽念叨的,這些都是安神助眠的食物,苦瓜清心降火,萵筍安神鎮靜,適宜失眠者服用。
蓮藕與紅棗更是,清心養神,後者養血安神。
——這姑娘,是真記到了心裡去。
只是這桌上的碗筷只有一人份,沈清徽問她,「你要出去吃?」
「啊?」江鵲沒反應過來,「我……我,我晚點吃。」
「一起吃吧,」沈清徽說,「再去拿一副碗筷,我自己吃多無聊。」
江鵲有點不好意思,再推脫好像顯得有點奇怪。
……只是,這餐桌也不大,長方形的六人桌,跟他面對面吃飯,顯得好像有些……
「多吃一些,太瘦了。」
沈清徽也看出了江鵲的拘謹,也不知道怎的,總覺得江鵲更像是一個小孩子,如果不是她先前說了年齡,單看這張臉,說是十七八歲也不過分。
這樣一想,沈清徽忽的有種異樣的錯覺——被照顧的那人,本應該是江鵲。
沈清徽給她盛了一碗排骨湯,小心地放到了她面前,「當心燙。」
聲音是溫存的,勝似春雨,落在心口,浸染一小片細微的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