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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頁

2023-09-18 22:37:32 作者: 玉寺人
    也許當初不應該選擇學物理的。

    白尋音無聲的嘆了口氣,低頭在行程表上的家教課前面打了個勾。

    整個大三上學期,白尋音就是在糾結是否考研和兼職中度過的。

    直到她接到了家中打過來的電話——

    「音、音音。」對面的季慧穎在不停的哭,聲音直發抖:「你爸爸他……」

    白尋音心口劇烈的『咯噔』一聲。

    時隔快要五年的時間,白鴻盛死在了星期五的早上。

    五月十八號,那是一個晴天。

    第44章 症

    白尋音請了整整半個月的假回家奔喪, 經過漫長的五個小時飛機後踩在林瀾的土地上,看到的只是白鴻盛的墓碑。

    佇立在南部灣墓地,孤零零冷冰冰的墓碑。

    上面貼著白鴻盛年輕時候的照片,眉目疏朗斯文, 清秀俊美, 小時候很多人見了白尋音都說她長的像爸爸。

    墓碑上貼著的照片一般都是親近的家屬選擇他人生中最值得紀念的時刻, 白尋音看得出來這是白鴻盛和季慧穎剛剛結婚不久的時刻, 他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模樣。

    也好,也好。

    在墓碑上定格這一刻,他永遠青春年少,恣意飛揚。

    季慧穎蒼白的臉上眼眶通紅, 神情麻木空洞, 即便白尋音從機場直接趕回來都沒發現, 一直呆呆的看著白鴻盛的照片。

    她看了多久,白尋音也就沉默的在她身後跟著站了多久。

    直到寂靜的墓地里, 傳出一聲喉嚨深處發出的哽咽悲鳴。

    這聲音並不是哭——因為痛到了極致,是哭不出來的。

    他們十幾年的深情與共,無論是經歷了家庭動盪還是毀滅性的打擊, 卻從沒有變過。

    「音音。」季慧穎聲音沙啞, 背對著白尋音輕輕的說:「來陪陪你爸爸吧。」

    她說完,纖細的手捂著嘴巴離開了墓地, 期間幾次踉蹌的險些跌倒。

    等她走後,白尋音才必須要面對事實的,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的蹭到了墓碑前面。

    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樣,白尋音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眼前一片霧氣, 她不知道在冷硬的地上跪了多久。

    其實一直以來她都知道白鴻盛大概不會醒了, 但心裡總是自欺欺人的想著『奇蹟』這兩個字也許會發生, 一直不切實際的期盼著。

    白尋音一直都想白鴻盛哪怕醒過來一天,她想告訴他自己和媽媽生活的很好,自己沒有被那些壞人欺負……她不想疼自己入骨的父親去了天上也不得安生。

    只可惜,終究是妄想。

    不過沒關係,所有人到了最後都會在天上重逢的。

    整個請下來的假期里,白尋音一直呆在家裡,呆在自己逼仄的房間中幾乎一步都不願意踏出去。

    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但白尋音偏偏感覺光怪陸離,明明有人跟她說話,但她就是感覺自己聽不清,回應不了。

    似乎季慧穎來過,阿莫來過,就連外公外婆都來過……只是白尋音一直麻木空洞的屈膝坐在床上,不問不動。

    其實她聽到了她們或哭或叫,但是自己四肢百骸包括每一個細胞都莫名憊懶的很,實在是無法回應。

    只有白尋音自己知道她並沒有『折磨』自己。

    這是她的一個坎,只有她自己能幫自己熬過去罷了。

    直到回北方的前一天,白尋音渾渾噩噩的腦子才終於清醒,才終於接受白鴻盛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的事實。

    自此,她沒有父親了,伴隨著白鴻盛離世的還有她的念想。

    白尋音發現自己的眼淚總是比尋常人要遲鈍許多,三年前和喻落吟分手的時候她過了半個月才哭了一場,這次也是。

    她後知後覺了半個月,哭了一夜。

    第二天清醒後眼眶紅紅,眼皮發腫,但總算可以和別人對話了。

    「外公,外婆,媽。」白尋音穿著整齊,推開臥室的門走了出來,對客廳里三個坐臥不安齊刷刷看過來的老人輕輕笑了笑,半個月沒說話的聲音清冷中微微有些啞——

    「你們別擔心了。」

    「我好了。」

    白尋音沒有忘記自己之前在筆記本里記下來的一句話:人生本來就是一場痛苦的修行,無非是痛或者更痛一點了。

    她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隅而已,該受的,註定是要經受的。

    白鴻盛過世後,季慧穎本來就不算蓬勃的心氣兒似乎徹底枯萎了,白尋音去北方讀書,她乾脆就和父母一起回到了古鎮老家。

    季慧穎不想自己的一輩子活成大寫的『寂寞』二字,陪著父母照顧他們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反正她已經退休了,在哪兒生活都一樣,在古鎮不用租房子,退休金反而能留給白尋音讀書。

    這個決定一旦做出,就再無轉寰的餘地。

    *

    午夜夢回,白尋音在宿舍驚醒,想到了近半年前的那些事。

    她想到了自己在奔喪回來之前幫著季慧穎收拾行李搬家的場面,後背就出了淺淺的一層冷汗。

    她細細的喘著氣,眼前浮現一層薄薄的水霧。

    有的時候白尋音腦子裡不自覺的就會浮現一個問號——她到底是真的在林瀾生活了十八年麼?

    為什麼現在那裡……什麼都沒有屬於她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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