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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2:24:25 作者: 范醒
「這個主意好。不過……」程希眨眨眼,一臉純真相:「舅舅,我健康得不行,你到哪兒給我開個重病證明啊。」
解信誠笑起來,伸手颳了下程希的鼻子:「中國人辦事,講的是情理。情字在先,理字在後。靠的就是關係。真相併不重要。懂不懂,希希?」
「懂。舅舅,那咱倆都去了上京大學,咱家的房子咋辦啊?」
「讓林奶奶平時給看一下就是了。」解信誠倒不在意:「不過,家裡有用的東西就打包進莊園吧。免得真遭了賊,多鬱悶。」
解信誠的話並沒有得到實現,因為沒幾天,林家就帶來了好消息,林立新重新被文工團招了回去。所以,林立新和林奶奶都要搬到文工團的宿舍去了。這下,連林家都要空下來了。</li>
第一天
開學第一天,解信誠和程希早早地起來了。解信誠做早飯,程希在刷牙,一派和諧景象。突然,程希發出「啊----」的一聲尖叫,嚇得解信誠粥也不看了,連忙跑過來,急急問:「怎麼,怎麼啦?」
程希表情古怪地伸出手來,小小的手心裡,躺著一顆小小的牙齒,上面還有牙膏的泡沫,猛一看,還有點噁心。
「牙齒掉了?」解信誠心放下一半,皺起眉,盯著程希的嘴:「張嘴看看,掉的哪顆牙?」
「嗯~」程希捂著嘴搖頭,她知道豁齒小孩看上去有多可笑了,自己真傻乎乎地張開嘴的話,解信誠非要笑自己一輩子不可。
「這怎麼行?這么小就掉牙,一定要去看醫生的!反正醫生看也是看,舅舅看也是看,怎麼這麼彆扭?」解信誠拉著程希的手,和程希拔河。
程希聞言愣了一下:「看什麼醫生?這是正常現象啊,舅舅。你小時候也掉過的。」
「胡說,我怎麼不記得?又是怕打針吧?」解信誠虎下臉來,使出勁兒來,一把拉開程希的手,掰開程希的嘴唇,就看見一個可笑的黑洞,是上面的門牙掉了一顆。看著程希不情願的表情,再看看那顆傻乎乎的黑洞,解信誠明明在心裡擔心著,可又覺得她這個樣子太可笑了。不由嘴角抽了抽,很嚴肅地擰著眉:「走,把嘴漱一下,我帶你上醫院。」
一聽解信誠的話,程希就知道,自己這個舅舅平時表現得再成熟再強大,其實本質上還是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小伙子,對自己粗心大意,對孩子的成長更是一無所知。
程希無奈地拽著要去拿錢的解信誠,向他普及牙科知識:「舅舅,小孩子都是要換辱牙的。掉了以後,還要長新的。不用看醫生的。你也換過,你忘了?芳芳和方大頭他們都換過了。我這還算晚呢,他們說,有的孩子三四歲就開始換牙了。」
「真的?」解信誠見程希說得一本正經,倒也信了幾分。可是在他的印象里,完全沒有這段歷史的印象。如果自己要換牙的話,應該是剛得腿病的時候吧。解信誠這個念頭只是閃了一下就過去了。低頭對程希道:「你等著,我去問問林奶奶。你可別想唬我。」
這時候,林家還沒搬家呢,只是收拾起了家具。解信誠一問出口,林奶奶就哈哈笑了起來,也不顧解信誠比她要高一頭,直拍他腦袋:「你這孩子精明起來精明,傻起來怎麼這麼傻呢?連自己換牙的事都忘了?我去看看希丫頭,別被你這鄭重其事地嚇著了。」
林奶奶經驗豐富,叮囑了程希好多注意事項:不要舔牙,要經常漱口,少吃糖之類的,說了足有十幾分鐘。解信誠聽得比程希還要專注些。最後,在林奶奶的主持下,解信誠把程希的那顆辱牙埋在了自家牆根底下,意味著牙要向下長,要長得快。
放下了心裡包袱,二人在一起吃早餐時,解信誠一邊剝鹹蛋,一邊看著程希,到最後突然笑了出來:「希希,我們今天去照相吧?紀念我上大學的日子。」
「哼!」誰還不知道你的小心思?!程希冷哼一聲,別開頭去,就不張嘴說話。平常沒事的日子,自己這個小舅舅就喜歡沒事找事樂,特別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習慣……糟糕至極!
程希完全可以想像,解信誠今晚的日記里的主角絕對不是上京大學印象,而是自己這顆露風的牙齒!
解信誠騎車,程希坐在前面。橫槓上怕程希硌屁股,特地加了個小小的木板,上面還包了個小棉被,跟坐沙發似地。雖然三月天,但並不算暖和。解信誠給程希包上了厚厚的圍巾,才放心騎出速度來。
自從發現自己的腿開始有力之後,解信誠突然地熱愛起了這種需要用到腿的運動。好象累一累,就更能體現它的存在一樣。比如現在,上京大學離茶葉胡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要騎車的話,可也得騎個一個小時左右。是個費力氣的事。可解信誠就不願坐公交車,他想騎車。而且,他也發現了,這麼運動到感覺累了,晚上去溫泉里泡上半個小時,自己都能感覺到病腿上的血脈暢流的感覺。第二天一點都不受疲憊的影響,照樣精神抖擻。
解信誠舅甥二人到上京大學的正門的時候,還不到九點。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但並沒有太多的熱量。本來以為開學第一天,又是這個點,應該算早的,沒什麼人,誰料到新生接待處到處都是人。操著各式口音,提包的提包,背麻袋的背麻袋,也有用皮箱的,那是極少數。有人穿得少,打個哆嗦就又挺起胸來。有的穿得多,把大衣抱在懷裡,只著毛衣。有的男女結伴,有的還抱小孩的!於是,解信誠一個微跛的年輕人,牽著一個豁著牙的小女孩的組合也就不那麼顯眼了。
雖然各式各樣的人都有,但最好的就是,人人都是笑臉,而且笑得很開心,個個都露出了牙,只除了程希,一直抿緊了嘴,看得解信誠真想笑。自家的外甥女哪兒都好,就是小小年紀太愛面子,愛美了。總把自己當個小大人看,誰笑她她跟誰急。哪知道她越這樣,越是讓解信誠想笑。
報名很方便,很迅速,轉戶口也很快,這讓更多一部分人差點掉下淚來。這個時代,吃商品糧對大部分農民來說都是一個很大很遠的目標。結果,就在一刻輕易地實現了。大紅色的公章,太有權威性了。
不過,他們的失態並沒有人投以異樣的目光,因為人人都如此激動,連解信誠也有些難以自持,心怦怦地跳,雖然面上還是一派禮貌微笑。
解信誠被分到了燕園35號樓428號宿舍。35號樓在程希看來還不錯,雖然只有四層,但這個時候的宿舍樓最高也就差不多這樣了,二十幾號的宿舍樓才三層呢。而且,三十五號樓挨南門近,進出學校很方便,離食堂也近,拐個彎就是學一學二食堂。呃……雖然解信誠用不著進食堂吃飯,但離得近總讓人覺得安心不是?
四二八宿舍在樓道的中間,一間宿舍住四個人。解信誠去的時候一個人沒有,剛把床鋪好,哄著程希:「馬上,我弄好之後,就帶希希去辦小學手續。」說著,門就被打開,進來了一人。
程希回頭一看,差點笑出來。應該是打扮過才來的。頭髮不知是上了油還是上了水,溜溜地梳了個大背頭,偏偏長得並不是大氣的長相,尖嘴猴腮地戴個了眼鏡,他這樣,無論是平頭還是偏分都會覺得不難看,可偏偏梳了這麼一個醒目的大背頭。
來人的個子跟解信誠差不多高,一身嶄新的中山裝穿在他身上有點大,走起來一甩一甩的,完全沒有派頭。如果只看長相的話,可能是皮膚的原因,又粗又黑,程希覺得他足有三四十了,可是看他那傻乎乎的樣子,有點怯的表情,尤其是眼睛黑亮黑亮的,挺可愛,又覺得好象還是個孩子。
「你好,同志。我叫解信誠,二十一歲。上京本地人,社會學系一年級。」解信誠連忙過去幫這位不知是老兄還是老弟的提過行李,微笑著自我介紹。這人的行李是用繩子綁得很結實,象個行軍包一樣。提起來還挺沉。
「你、你好。」來人把手在褲子上擦了擦:「我叫羅新軍,二十歲,山西人。也是社會學系一年級。」
「哈,小老弟啊。」解信誠挺高興,雖然羅新軍的口音不輕,但一路上就沒遇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同學,突然見著羅新軍,解信誠覺得挺驚喜:「來,挑個床吧。家裡人沒送你來嗎?」
「我都這麼大了,還送啥?」見解信誠很和氣,或者是見他微跛的走路姿態,讓羅新軍的緊張慢慢舒緩下來,嘿嘿一笑,倒見了幾分機靈。說話變利索了,可手上的速度卻很慢,半天了,還是鋪得皺皺巴巴,一看就是在家沒幹過這活。解信誠正要上前,卻被程希攔住,自己上前去:「羅叔叔,我幫你鋪吧,你看起來就不會,是不是?」說著,直接上去,左拉拉右拉拉,幾秒鐘,就鋪好了一張整齊的床鋪。
「呀,這,這是你……女兒?」羅新軍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我倒想。」解信誠有些心疼自家外甥女幫人鋪床,過去揉了揉程希的腦袋:「我姐家的孩子,我姐不在了,現在跟我過呢。希希,來,問羅叔叔好。」
「羅乎乎好。」程希笑眯了眼睛,嘴裡還漏著風:「你真笨,連床都不會鋪。」她可一點不喜歡自家舅舅照顧別人,而且對方還是年紀不小的男人。哼。這麼刺你一下,看你還好意思讓別人幫你動手不?程希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小心眼了。
「希希別胡說。」解信誠連忙攔住:「小羅同志,別跟小孩子計較,都是我平時在家寵壞了。」
「沒,沒事。希希挺可愛的。」羅新軍也有點臉紅,而且聽到了程希的可憐身世,再想到剛才她利落的手法,不由對程希更心軟了幾分:「以後我多練練,多練練。」說著,突然彎下腰來,一付稀奇樣:「希希,你掉牙了?」
看在羅新軍臉紅的份上,程希本來覺得對他的好感加深一點,她總覺得,會害羞的孩子沒什麼壞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偏見。可被他最後這一句砸得立刻不想理他了,把頭偏向一邊不理他,結果卻換來羅新軍開心的笑聲。
「咦,我以為我來得很早呢。」一個軟綿綿的聲音插進來。門剛才就沒關,外面一直鬧哄哄的,進來了一人,解信誠和羅新軍直到對方出聲才發現:「兩位好,我叫顧偉祥,二十八歲,來自廣州。經濟學系。」
從粵語轉過來的普通話,無論男女說起來都軟綿綿的,倒不是這位顧偉祥娘娘腔。程希趁著對方沒注意,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這顧偉祥算得上程希這麼久以來見過的最具現代氣質的人了。長得挺帥,就是矮了點。穿了個短夾克,顯得整個人很修長。雖然夾克是很普通的樣式,但在這個不是中山裝就是軍裝的時代里,已經顯得足夠特別了。更何況,還是拉鏈的!這是時髦的象徵!而且,他提著的是個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