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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2:15:40 作者: 花里尋歡
阮庭舟一愣,忙追問:「是什麼樣的蝴蝶和花?」
「大約就是一隻展翅的蝴蝶停在一朵大紅花上吧,哎,我那兩回見她都是在晚上,天色暗,看不清楚,只是在抱過晴兒的時候下意識瞥了一眼,所以只記得了個大概……」崔氏手巧,繡工不錯,這麼多年也都是靠做繡活為生,因此本能地對布料繡法之類的東西比較敏感。可到底時日已久,她那會兒又精神恍惚,具體是說不出來了。
阮庭舟又問:「那娘,她可有留下什麼能證明晴兒身份的東西?」
崔氏搖搖頭嘆了一聲:「仿佛是遭了劫,身上什麼都沒有。」
阮庭舟有些失望,他手裡如今還沒有太多那個兇手的信息,關氏已瘋,葉紹給她看過之後也說難以恢復正常,再想從她這裡得知真相併不容易。但如果能查清楚晴兒的身世,找到那個與她長相相似,很可能與她有血緣關係的「琳兒」,也許那個兇手自己就會浮出水面了……
「姥姥方才說,那女子臨去之前將岳母大人的閨名告知了您,那姓呢?她可有說岳母大人原本姓什麼?」凌珣的話叫所有人都是一愣。
「沒有,她……她只說了這孩子叫婉晴,溫婉的婉,晴天的晴……是了,她怎麼沒有與我說孩子姓什麼呢?」崔氏也覺得不對勁了。
「莫非是心中怨恨晴姨的父親,所以不願晴姨再姓回原本的姓?」月牙忍不住湊到阿茶耳旁小聲猜測道,但屋裡寂靜,她這話一出,大家一下子都朝她看了過來。少女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這是阮家家事,按理來說她一個外人不好插話的,頓時十分尷尬地擺了擺手,「對不住,我,我瞎說的……」
「你說的很有道理。」阮庭舟卻若有所思地眯了一下眼。
在大周,姓氏於人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因它不僅代表了身份,代表了家族,更代表了那個人死後的歸處----誰也不想死後進不了宗祠,落得個孤魂野鬼的下場。可那疑似晴兒生母的女子臨終前卻只說晴兒的名不提晴兒的姓,想必是心中帶著極大的怨恨。
大戶人家出身的女子,孤身一人帶著個孩子狼狽躲藏在無人的林子裡,不願提起孩子的姓氏……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見阮庭舟並無不悅,月牙鬆了口氣,阿茶拍拍她的手,也跟著陷入了深思。
這一晚上發生了太多事情,她現在腦子亂的很,需要好好理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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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那位疑似趙氏生母的女子留下的線索很少,但怎麼說都是一個新的突破口,阮庭舟心中急切,便沒有再多留,只吩咐兩個白好好照顧阿茶和月牙,又親自將崔氏送回房,便匆匆朝書房走去。
他是準備寫信給邵義----得知他要進京為官,邵義已經先他一步去了京城做準備。
夜深人靜,殘月微涼,阮庭舟踏著一地的寂然疾走在院中。又想起方才崔氏進屋之前,突然轉頭問他的那句「關氏和她的四個孩子,你準備怎麼處理」,清俊的男子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在眼窩處投下了一片森冷陰鷙的影子。
從前留著關氏是為了查出兇手是誰,如今她既然已經無用……
「岳父大人。」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亂了阮庭舟的思緒,他微微頓足,見不遠處立在樹下的青年正一臉淡然地望著自己,便斂了斂心神,而後才神色淡淡地走了過去:「不是去睡了嗎?」
「有事想與您商量。」
阮庭舟微微一頓,抬目看他:「動搖了?」
自己這岳父心思深眼光透,凌珣並不意外他能猜中自己所想,沉默片刻才點了一下頭:「是。」
阮庭舟沒有說話,只擺擺手示意他跟上,翁婿倆一同往書房走去。直到進了書房,阮庭舟才一邊點油燈一邊道:「若沒有今晚的事……」
「我會一輩子留在三陽縣做凌珣。」
油燈燃起,屋裡一下子亮了起來,阮庭舟看著暖暖燭光下依然冷冽如冰的青年,揚了一下眉:「那現在呢?準備做回楚巽了?」
第96章
門還開著,微涼的夜風潛進屋,燭火顫了顫,在青年臉上投下跳躍不停的陰影。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靜默了片刻才道:「楚巽已經死了,可這個名字代表的東西都還在。」
護國戰神的榮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地位以及……足以撼動大周根基的兵馬之權。
這些他親近之人用性命換來的東西,都還在。
因無法替他們報仇,他一直覺得心中愧悔,無法面對,不願再提起半分,可經歷了今晚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他忽然就明白了有些東西是命中注定,逃也逃不開的。
阮庭舟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眼神幽深,似在沉思。
凌珣也不以為意,只看著窗外漆黑寂靜的夜,聲音清冷而凝重:「我給葉老爺子寫完信之後順路去檢查了一下那幾個黑衣人的屍體……岳父,他們是死士。」
阮庭舟一愣:「什麼是死士?」
「岳父可知道什麼是暗衛?」
「知。」大周的王孫貴族們自來有培養暗衛的傳統,誰家都會養上幾個,多用於打探情報或是暗中處理機密之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死士與暗衛差不多,但他們有一點與普通暗衛不同,那便是他們都是從出生開始就被選做死士培養的。他們的主人會以一種神秘藥物將他們餵養長大。那藥能控制他們的心神,使他們對主人絕對服從,不生半點反叛之心,且還會讓他們的身體發生某些奇異的變化,如目更名,耳更聰,身手更好,力氣更大等。」凌珣說著眉眼之間便漸漸染上冷意,他頓了一下,又道,「而那種藥物,只存在於皇室。」
阮庭舟驚得一下抬起了頭,額角緊緊繃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害死晴兒的兇手是皇室中人?!」
「有可能。」凌珣的臉在跳躍的燭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阿紹曾因為好奇暗中研究過幾具死士的屍體,他發現但凡是吃那藥物長大的死士,死後心頭血都會變成綠色,我方才驗過了,那幾人確實是皇家死士無疑。」
阮庭舟的心一下子亂得厲害,他忍不住握緊雙手穩了穩心神,這才道:「皇家宗室那麼多人,他們都能獲得這種秘藥?」
凌珣搖頭:「只有繼任的帝王手中才會有。」
阮庭舟眉頭緊擰,面上一片肅然:「可當今皇上十年前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先帝……也不可能,那會兒他已經龍體染病,並未出過宮……」
「是,所以那秘藥外泄了。但能得知這皇室秘聞偷得這皇室秘藥,兇手定與皇室關係密切,非等閒之人。」
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阮庭舟心中複雜,半晌才抬頭朝凌珣看去:「若那秘藥當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此人所謀必定不小……」皇帝才能掌握的秘藥卻叫那人暗中偷了去,要說沒什麼別的大志向,誰信呢?
阮庭舟頓了一下,繼續道,「一旦選擇回京,你想要的屬於凌珣的平凡生活都將化為泡影,將來也或許再不會有這樣的退路了。」
「成親之前我便說過,若得阿茶為妻,必以性命相護。」凌珣微微垂眸,昏黃的光暈落在他長而濃密的睫毛上,軟化了他眉宇之間的些許冷意,「若是成為凌珣的代價是失去她,那我寧願再做一次楚巽。」
一個男人若是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活著與死了又有什麼差別?
阮庭舟眉眼微動,面上卻沒什麼波動:「如今情愛正濃,你自是願意為她犧牲一切,可往後……」
凌珣不等他說完便淡淡道:「哪怕如今走向了陌路,我也從未後悔過當年扶他上位。」埋怨是弱者才有的行徑,他從不質疑任何時候的自己,即便某些過程中真的走錯了路,他所做的,也只會是糾正,而非悔恨。
「況,我選擇回京不單只是為了阿茶。阿紹命在旦夕,他爺爺年歲又已高,身子骨不比從前健朗。賀州離京城千里之遠,這一路舟車勞頓,老頭兒不一定能受得住。他如今是阿紹醒來的唯一希望,我不能冒險,所以,帶阿紹回京診治才是穩妥的辦法。」他搖了一下頭,目光悠遠而堅韌,「我曾眼睜睜看著很多兄弟死在我面前,絕不能再讓他也不明不白地離開。」
阮庭舟沉默,許久才看向窗外越發寂靜的夜:「那就進京吧,帶上阿茶和娘一起。」
如今晴兒之死延及阿茶,將她也帶入了未知的險境,就是凌珣不提,他也不放心再將她和崔氏留在三陽縣了。
「只是……」
凌珣抬眼:「嗯?」
「阿茶如今是做不了驍王妃的。」
凌珣頓時眉眼一跳,深怕這狠心的岳父大人要秋後算帳,說出什麼叫他繼續做和尚的話來,忙道:「我會叫小九幫我找個嬤嬤來教阿茶一些簡單的皇室禮儀,其餘的……王妃是我的,我喜歡,旁人哪裡有置喙的餘地?」
看出了狼崽子想法的縣令大人有片刻無語,又見這倒霉女婿看著自己的眼睛裡滿是警惕,頓時忍不住抽了一下額角。
罷了,看在他對女兒一片真心的份上。
阮庭舟神色複雜地擺擺手:「去睡吧,既然決定了要走,明日就得開始收拾東西了。」
「是,岳父大人也早些休息。」凌珣這才眉眼微松,拱拱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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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阿茶陪著月牙說了一宿的話。許是因為發生了太多事,兩人都沒有什麼睡意,哪怕身體疲憊,精神卻一直處在無法安歇的狀態。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阿茶才累極靠在小榻上睡了過去。
月牙也困得厲害,可看著床上的葉紹,她卻始終不敢閉上眼,仿佛自己一睡著,眼前這個人就會消失不見了似的。
兩個白交替守夜,這會兒醒著的是白蘭。見少女兩眼發青,面色蒼白,她忍不住勸道:「月牙小姐,您都熬了一晚上了,還是稍稍休息一會兒吧,姑爺說葉公子情況暫時穩定,不會有事的。」
「我睡不著。」月牙轉頭對她笑了一下,聲音啞得厲害,半點聽不出原來的清脆靈動,「放心吧,我不會天天光守著他不睡覺的。就這一晚,我想在這裡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