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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23:56 作者: 柯小聶
這一位嘴裡謙虛,畢竟是顧公教導來的伶俐人,宋縣令都能給這小妮子幾分薄面。程家能在這個林姑娘面前結個善緣,也是拉個人情,有些好處。再者林瀅討喜可親,這性情自己也是喜歡的。
可有些話,她又如何能說得出口?
她現在沒有哭,反而要勸慰親娘,甚至擔心父親得罪上門問話的衙役。
因為她素來要強,最愛惜顏面,也是四鄰親戚里最出挑一個。她要把自己日子過得最好,讓暗裡酸自己的人無可奈何,最好是氣死他們才好。
本來她已經成功了。
可誰曾想居然發生了這種事情?
自己被侮辱的事被扯出來,那麼別人就會報以同情、憐憫的眼神,仿佛她已經遭遇重大不幸,一輩子都黯淡無光。
她連用的香粉都是托人從京城買來的。可現在,任何一個沒本事的親戚,都能假惺惺安慰自己,同情自己,探究自己。回家之後,這些親戚又會用誇張的想像竭力描繪自己受難的每一個細節。
那麼這樣一來,這些話她又怎麼能說出口?
本來風風光光的程家蕊娘,很快就會成為一個大笑話。
這些滿腹酸澀的苦意她不能跟親娘說,更絕不可能跟才有一面之緣的林瀅哭訴。
這時候,林瀅的話在她耳邊響起:「知州府的芳娘,不知蕊娘可還記得。」
芳娘?寧知州的女兒寧芳?
她當然記得寧芳,這位知州家的嬌小姐來和縣時,蕊娘也曾作為陪客見過這位尊貴的嬌客。
寧芳是那樣嬌憨矜貴,如珠如玉,就連衣衫也是京城錦玉坊最時興樣式。可寧芳也不過是隨隨便便穿著,並不覺得稀罕。
蕊娘瞧著她,突然覺得自己多了幾分俗氣。
但卻並沒有什麼嫉妒。
因為寧芳離她離得太遠了,人總是喜歡跟身邊的人相比較。
蕊娘喃喃道:「芳娘,她也委實可憐。」
林瀅嘆了口氣:「是呀,寧知州對她很是寵愛。據聞她那未婚夫陳家公子年紀輕輕已有功名傍身,也是個俊朗儒雅的公子。本來她年底就能嫁過去,結果一樁好事被生生攪碎。」
「她羞於啟齒,寧可自己死了,也不願意跟人提及自己所經歷的腌臢事。寧家為她傷心,寧知州也因此震怒。可偏偏害她至此的兇手,卻一點事都沒有。」
「害她犯人那種人我也見得多了。聽聞一個知州家的千金因他自縊,你以為這種人會愧疚?又或者如今和縣鬧得滿城風雨,他這樣的人會有一絲害怕畏懼?不,他這種下賤胚子只會暗暗得意。他必定是個生活不如意的人,卻能把別人的好日子打個粉碎。若不然,他也不會在這般光景下,還火上澆油,非要欺辱你了。他是在得意著呢!」
「蕊娘,你甘願忍下這口氣?任由他糟蹋你了,卻一點懲罰都沒有?在你惴惴不安時,以淚洗面時候,這個人卻在得意洋洋,歡喜看著和縣被他攪得天翻地覆。可是他絕不能這麼如意。他欺辱了一個知州女兒可以全身而退,可欺辱了程家蕊娘,卻絕不能這麼容易讓他脫身。」
說到了這兒,林瀅動情的握住了蕊娘的手,稍微用力握得緊些。她看到蕊娘眼底泛起了一縷光彩,而這樣的光彩就是蕊娘被點燃的怒火。
一個善於經營,性子要強的女子,遭遇此事,也會擁有強烈的心。只不過這些情緒一開始被恐懼、不安、無措所吞沒。
直到遇到了林瀅,蕊娘方才開始恨!她才開始不甘、惱怒,念著自己種種狼狽因何而起。
林瀅說這些話固然語出肺腑,可也是瞧准了蕊娘好勝要強的性子。
蕊娘一咬牙,也反手將林瀅的手掌握緊:「可是他絕不能這麼如意!」
說到這裡,蕊娘嗓音似乎更啞了啞,她嗓子似乎一不是很好。
待蕊娘情緒平復,她才跟林瀅敘述當時之事。
她那日是去城外的積雲寺上香,因這幾日和縣鬧得沸沸揚揚,故而剛過晌午,她就往家趕。那天騾車走的是官道,有一個小婢娟兒,趕車的老黃五十來歲,是家中老僕,敦厚老實。
直到現在,蕊娘都在想怎麼會出事呢?
那條官道一直很安全,並無強盜剪徑。她又車接車送,身邊有婢子和僕人,中途並不會下車。況且官道人來人往,時不時有車馬經過,並不是什麼僻靜處。
然而就是在這條走熟的大路上,蕊娘偏偏出事了。
騾車走到半途,便漸漸放緩停下來,她叫了幾聲老黃,卻沒有應。
四周很安靜,她想到那些傳聞,突然有些不舒服,就拉著車簾往外瞧。
這時他們幾個已經走到紅葉灘。
紅葉灘顧名思義,秋日裡紅葉霜染,如雲如霞。彼時,就會有本縣的文人騷客前去吟詩作對,附庸風雅一番。和縣百姓也會攜眷踏秋賞楓,搞個近郊遊。
不過如今才剛入秋,再過月余紅葉怕才能被寒氣才染紅,如今一片青翠,紅葉灘也沒什麼好看,冷冷清清,頗有蕭索之意。
林瀅聽了心裡就咯噔一下。她想起紅葉灘有一個兩三里的大彎,並不是一條直路。如此一來,視線受阻,前後就並不能看到彎道里騾車。
採花賊很有可能故意挑選了這個地方。
程蕊:「我喚了幾聲老黃,老黃並沒有應我。我還在想,難道老黃等我時候吃醉酒了?這時候,就那麼突然從騾車車簾伸出了一雙黑漆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