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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23:56 作者: 柯小聶
這世間有一些人,就是習慣於站立在黑暗處,似乎並不願意站於人前。這個墨衣人顯然也是這樣的人,他應當是蘇煉護衛,就近保衛蘇煉安危那種。
蘇煉在京中樹敵無數,想殺他的人更是不少。這位典獄司司主能安然無恙,身邊必定少不了相護之人。
然後鍾誠便聽著一道平和微啞嗓音響起:「無妨,不過是往日裡的舊疾,並不要緊。」
蘇煉凶名在外,然而他嗓音竟出奇溫和,更與他遠揚的凶名極為矛盾。
若誰初次聽他說話,都不免會生出一種奇異的矛盾感。
然而鍾誠本是驚弓之鳥,縱然對方嗓音里並沒有什麼凶戾冰冷之意,落在鍾誠耳里卻是十八層地獄裡傳來的凶音。
鍾誠並非沒有來歷,他是鎮南侯府次子,雖不能承爵,可在家也備受寵愛。平日裡他上有兄長母親照拂,下有管事小廝奉承,日子也過得十分順意。
這月月初,他和幾個差不多身份的紈絝子弟喝了些酒,便被攛掇去京郊犯事取樂。
幾個人皆帶著一片白慘慘的白面鬼面具,每人又帶七八個下人,騎著馬,牽著獵犬,借著酒勁兒闖莊子。這樣殺幾個人,又把莊子燒做白地。
到底還是日常過得太順意了,任什麼嬌娃粉頭,乃至良家的艷婦少女都唾手可得。日常吃膩了山珍海味,穿煩了綾羅綢緞,消遣的諸如雙陸、馬吊、鬥雞等博戲也沒什麼新意思了。
既然如此,那便殺人好了,那比打獵有趣得多。
結果一票人酒還未醒,就被抓進典獄司大牢。
初被縛時,鍾誠還未十分擔心。他自己也罷了,但領著他耍的首領卻是文忠侯世子高文安。高貴妃如今聖眷正濃,那麼這件事大約也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最後不了了之。
然而人剛入典獄司,一票奴僕皆被活活拷打而死,一個活口都沒留。
不過彼時幾個主子除了鍾誠外皆未受刑,除了鍾誠被拉出來拷問,其他幾人一併趕入一處地牢集體關押。
那幾人還暗暗測度,心忖蘇司主先殺人滅口,又拿鍾誠當替罪羊,莫非想賣各家一個面子?念及此處,幾人心裡也鬆了口氣,已經暗暗商量好將一切推到鍾誠身上。左右鍾誠不過是後加入的,與他們這個小團體感情不算深。
然而好巧不巧,這幾日京城陰雨綿綿,道路積水。偏偏就是他們這一間,他們幾人所在地牢被積水倒灌。這雨水一澆,就跟水灌耗子窩一樣,竟將地牢里這幾人活活溺斃。
天災如此,奪了這幾個人命,那也不用審了。
那時鐘誠正被拖出去用刑,饒了一條命。他被拖來看著高文安幾個泡得浮腫的屍體,將胃裡東西吐得一點不剩。
這幾人身份微妙,怎麼審都是為難。陛下曾贊過蘇煉,說蘇卿是個不喜與人爭執的人。這幾個近郊鬧事的紈絝如此死了,倒是果真落個清靜。
此刻蘇煉的嗓音從屏風後傳過來:「鍾二公子,城外富戶林福的次女林嬌蓉可是被你所污?」
鍾誠身軀禁不住瑟瑟發抖,他被抓那日所發生的事一下子湧上了腦海。
那日他是第一次跟高文安廝混,又唯恐小廝跟母親告狀,於是一個下人都沒有帶。
因為是第一次,他不免有些束手束腳。高文安給他塞了把刀,他卻不敢用。鍾誠在家裡被嬌慣得太厲害了,他武技不行,更不善於騎射之術。所以一開始,他也沒敢出頭殺人。
直到高文安推給他一個女人,一個年輕的瑟瑟發抖的幼弱女子。
莊子裡十來個男人都被殺光了,剩下的捉住的幾個女人就是戰利品。
他不知道那個女孩子是不是蘇煉口中的林嬌蓉,大概就是她吧。
其實那女孩子不算很美,至少比不上京城青樓里的名花,只能說是姿色尚可。可是她是戰利品,是虜劫來,按在砧板上獵物。那樣就有一種野趣,令人升起前所未有的興致。
就跟吃野味一樣,現吃現炒總是最得趣的。
鍾誠去將這個野味剝開,他殺人不敢,難道連辦個女人也不敢?他一發狠,不想讓別人小瞧了。
等他搞完這一切,他看著一張幼小的沾滿了淚痕的臉,忽而有些不忍。
他畢竟跟這個女孩兒有了肌膚之親,這樣的淚水讓鍾誠想到了家中的那些年輕漂亮的丫鬟。這些俊俏的小丫鬟都喜歡逗他這位性子軟的二公子。
所以那時他鬼使神差,忍不住求肯:「高大哥,你饒了她一命吧。」
高文安怪笑:「誠哥兒還是個多情種子呢!」
他沒說應,也沒說不應,可是不回答就是一種不應。這個女孩兒被拉去了小樹林,裡面悉悉索索傳來另一番聲音,到最後卻是一聲嗚咽的掙扎的悲痛悶呼。
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唇割破了喉嚨。
但其實鍾誠恍恍惚惚,那股勁兒過了,他並不覺得多傷心。。
殺完人,搞完事,他看著這群人撒了烈酒,扔了火把。大火嘩啦啦一下子燒起來,燒得劈里啪啦。
他瞧著這燒得起勁兒的火,有些惡意就映入了他的雙眼。作為家中幼子,他雖得到了太多的照顧,可也受到了太多的管束。故而他忽而想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
所以下一次吧,他也該殺把個人,證明自己的勇氣。
但現在,鍾誠像條狗一樣跪在地上,他不覺顫聲:「我沒有,沒有。我沒殺人,我還讓他們放過那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