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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52:03 作者: 皮皮吉
    丁寶枝點頭道:「王妃請講。」

    建安王妃手上動作漸慢下來,對丁寶枝道:「他父母在他入梁國公府之後相繼離世,只不過那時薛邵還小,沒有記憶——」

    記憶初始他就是梁國公府的外戶子,在府中沒有依靠不受重視,但卻有股不服輸的韌勁,要是被常姓的孩子欺負了就忍著,讀書習武自強不息,梁國公一度說他比常家的孩子更應該姓常。

    而薛邵心中也有個信念,他要成為和外祖一樣厲害的人。

    外祖是襄助先皇開國的大將軍,是他最最崇拜的人。

    變故發生在他十一歲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秘密。

    薛邵得知他父母是被他外祖逼死的,就在他被帶去梁國公府之後沒多久的一個冬夜裡。

    於是他過去的隱忍全都化作仇恨,所有努力也都變成笑話。

    他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整個梁國公府,和身在梁國公府的自己。

    「所以他後來就搬了出去,再也沒回來?」

    丁寶枝聽到這兒問。

    建安王妃點了點頭,她沉默了良久,換上笑臉,將珍珠簪環戴在丁寶枝梳理好的髮髻。

    「真好看,寶枝真適合戴珍珠,我有一頂純金的琺瑯珍珠發冠,改日叫人送到你的府上,給你來戴。」

    見丁寶枝要出言謝絕,建安王妃笑道:「別跟我客氣,比那更好看的我會自己留著。」

    丁寶枝欣然一笑,「那就多謝建安王妃了。」

    建安王妃按按她肩,拿來華美的服飾叫她換上,「寶枝,我跟你說這麼些是覺得你該知道。薛邵不壞的,他只是...不懂表達,沒人教過他。」

    丁寶枝淺笑,「他是錦衣衛指揮使,又怎麼會是壞人。」

    建安王妃也笑,「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總而言之,我對他和他母親心裡有愧,這才一見面心急對你說了那番話,別往心裡去。」

    「王妃千萬別這麼說,我還不至於好賴不分,嫁給薛邵怎麼看都是我占他的便宜。」

    「我可太喜歡你的這份伶俐了,若是你來教他,他准能學會。」

    丁寶枝頓了頓,「我...盡力而為。」

    *

    明華院。

    薛邵等了半個時辰,其實在等到一刻鐘的時候他便想走,但門口來了一人,不說話便將他擋了回去。

    那人是梁國公身邊常年隨侍的近衛,他一來薛邵便什麼都明白了。

    不是建安王妃要見他,而是梁國公要見他。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梁國公來在明華院的時候,薛邵正坐在右手邊的太師椅上,單手撐在臉側閉目小憩,實在是困,等待的過程也正好閉目養神。

    可梁國公見他還有心情睡覺,自然是怒不可遏。

    他邁過門檻,重重咳嗽一聲。

    今日老壽星穿深紅用黑繡線的團蝠圓領袍,鬚髮灰白卻精神矍鑠,金剛怒目一派武將的威儀。

    薛邵抬眼見梁國公終於來了,起身抱拳行禮,卻不發一言。

    「薛邵!」

    梁國公嗓音年邁但渾宏,他在主座落座,「BBZL你拉一車屍體來,是想暗示我也快了,還是想我被你氣死當場?」

    薛邵重又坐下道:「國公爺誤會,那些屍體是我在曲州遇到的一點插曲,本該直接送去北鎮撫司,但我看時間不夠,怕怠慢您的七十大壽,便決定先到梁國公府赴宴,再讓手下人把車拉走。」

    他撣撣染血的袖子,「您看,我總不至於自殘騙您。」

    梁國公本來還沉得住氣,叫他這麼一說,眯起了黃濁的眼睛。

    「劍傷。」

    不愧是老將軍,這就看出了造成傷勢的兵器。

    他冷嘲,「我看錦衣衛指揮使這個職位不需要別的能耐,換個命大的瘋子一樣可以勝任。」

    薛邵笑笑沒吱聲。

    梁國公喊來近衛,「給他拿套乾淨衣服來。」

    薛邵兀自道:「謝國公爺。」

    過了會兒,來了下人端茶送水,梁國公喝茶問:「去曲州辦案為何還帶著那個丁寶枝?」

    薛邵刮刮茶湯,「我去曲州辦案,她去曲州遊玩,這兩件事本也不衝突。」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答話?」

    「國公爺,我這已經是按捺著語氣在跟您答話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曲州的什麼案子?」

    「曲州知府窩藏閹黨,我去將人提審進京。」

    「屍體都是什麼人?」

    「死侍,是誰養的尚未可知。」

    梁國公蹙眉道:「死侍?」

    放眼朝堂,能豢養殺手死侍為其效力的人屈指可數,地位大約與死去的馬志忠相當,若是有那麼一人暗中阻撓,不就說明馬志忠死後,其閹黨勢力說不定只是冰山上浮現出的一角。

    這說明朝堂之中另有更大的一隻鬼手。

    此時乾淨衣服送了上來,是身清爽利落的琥珀色暗紋圓領袍。

    薛邵起身當堂脫得只剩中衣,將衣服換上。

    再轉身,他輕笑著拱手道謝,低頭不見眼神,只能見他唇邊笑渦若隱若現,渾然是個高挑明朗的世家公子。

    「薛邵。」梁國公道。

    他循聲抬眼,緩緩直起腰杆,頸部線條凌厲隱入圓領袍中,眼裡野性難馴如同蟄伏虎豹,竟讓梁國公生出自己果然垂垂老矣的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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