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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頁

2023-09-18 21:45:38 作者: 山頌
    佟語聲經歷過的所有痛苦,都一聲不吭地原樣刻在愛他的人的皮肉上——生病從不只是一個人的苦難,更是一家人十指連心的劇痛。

    吳橋一看著他這副樣子, 也感慨地說不出話來。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絞死了, 緊緊擰成一根麻繩, 和心臟一起,被牢牢牽在佟語聲身上那大大小小的管子上。

    這該受了多大的罪啊。

    醫生跟佟建松交待了幾句,說是現在還得去監護室觀察, 明天家屬就能探望了,讓他們安心,佟語聲的身體條件很不錯,現在唯一要做的, 就是全力抵抗術後感染期,讓家屬不要放鬆警惕。

    姜紅又一次淚流滿面,幾乎要跪在地上說:「感謝,感謝醫生……」

    醫生趕忙把她從地上扶起來,說:「只要病人能康復, 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回饋了。」

    佟建松和姜紅圍著醫生感謝, 吳橋一插不上話, 就隔著玻璃門去看遠遠被送走的佟語聲。

    他看見佟語聲上下起伏的胸腔,看著那一點點輸進他體內的血,心都揪成了一團。

    根據自己了解過的一些信息,吳橋一非常清楚,手術成功只是千難萬險的第一關,後續更大的挑戰還在後面。

    這本身就是一場漫長而激烈的鬥爭。

    一向精力難以集中的吳橋一,就這樣在玻璃窗前看了好久好久。

    一直從白天待到了黑夜,一遍遍看著醫生護士進進出出,看著佟語聲躺在病床上無力地一呼一吸。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只知道和佟語聲保持這樣最近的距離,才能讓自己稍微感到一絲平靜和心安。

    晚上,姜紅和佟建松催他回去睡覺,他想了想,搖搖頭,抱著膝蓋靠著監護室的大門蹲下。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只知道早晨起來的時候,身上蓋了一張薄毯。

    終於等到了家屬可以探望的時間,一家人火急火燎地換上了探視服,走進了重症監護室。

    此時的佟語聲,正迷迷瞪瞪睜著眼睛,手臂上正輸著液,全身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

    他的表情是難以克制的痛苦——麻醉消退後,全身上下的不適感和疼痛感都悉數甦醒,這又是一場極其難熬的折磨。

    似乎是聽到開門聲,佟語聲的眼神瞬間亮起來,目光努力想往門口看去,但無奈,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

    一家人收拾好情緒,儘可能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看他。

    幾乎是在走進他視野里的一瞬間,佟語聲的眼眶便驟地紅了起來,胸腔的起伏也肉眼可見地劇烈起來,表情里的痛苦卻非常努力地收斂不見。

    一邊的醫生伸手幫他擦掉眼淚,小聲跟家人說,他現在不能情緒起伏太大,暗示他們儘可能克制。

    姜紅趕忙背過身去,把自己眼角邊的眼淚擦乾,生怕影響到兒子的狀態。

    就在脫離她視線的幾秒時間,佟語聲狠狠閉上眼,偷偷摸摸表達著痛苦,接著又看向老爸,彎眼笑了笑。

    他輕輕眨了下左眼,意思是讓他們幫忙瞞著媽媽,別讓她知道自己方才忍不住難受了。

    佟建松和吳橋一見狀,除了心疼也不敢說出半個字來。

    姜紅轉過身來,佟語聲的情緒也完全收斂住了,笑吟吟對著她看。

    姜紅忍耐著琢磨了半天,才勉強笑著擠出兩個字:「加油。」

    臨走前,護士在佟語聲手邊放了張筆紙,讓佟語聲給家裡人說兩句。

    他躺在原地,努力動手,一筆一划寫了兩個字:「不痛。」

    末了又看向神情吳橋一,畫了個笑臉。

    佟語聲在吳橋一家過夜的時候,就看到過這人日曆上的塗鴉,那時候,那滿滿一面都是喪喪的哭臉。

    他便想著,什麼時候能讓他畫出笑臉就好了。

    吳橋一看著那笑臉,愣了好久,才揚起嘴角,露出一個非常溫暖的笑意來。

    佟語聲也忍著痛彎彎眼睛,手下又畫了一個字:「帥。」

    末尾還勾了一個小愛心。

    吳橋一便也用手指回了個小心心給他。

    焦慮感在離開病房的前一秒減到最輕,一家人似乎覺得總算熬到了頭,他們已經開始商討結束之後的美好生活,吃什麼好的,去哪裡旅遊。

    直到一周後,一個稀鬆平常的早晨,一家三口正在樓下買了早飯帶回病房吃,醫生突然找到佟建松,神情嚴肅地說,佟語聲的肺部出現了感染,情況有些危急,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佟建松拿著那一張病危通知書,整個人似乎瞬間從天上掉到了地下。

    「怎麼……?」佟建松組織了一下語言,結巴著說,「昨天還好好的……」

    姜紅的臉色也瞬間慘如白紙,緊繃著身體盯著醫生,眼神卻半點不敢落在那張病危通知書上。

    「血液里各項指標來看不算樂觀,心率和血壓都在往下掉。」醫生說,「我們在努力維持他的心功能,也在尋找相應的藥物幫他控制住感染,但你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一聽到最後一句話,姜紅瞬間感覺天崩地裂了。她幾乎整個癱軟下去,要跪著給醫生磕頭,求他一定要幫幫忙。

    佟建松和吳橋一兩個人慌忙把她抬到走廊的長椅邊,就看她無聲無息地掉著眼淚——

    在醫院這樣的環境裡,她連哭泣都不敢大聲,生怕驚擾到了和兒子一樣需要靜養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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