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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45:38 作者: 山頌
吳橋一看他來了,迅速收回目光,還裝作毫不在意一般低頭捧起課本。
佟語聲渾身疲憊不堪,但看他的側臉, 又看他笨拙掩飾的模樣,那一絲藏不住的喜歡卻又牽出了一絲笑意。
吳橋一側目睨了一眼, 十分警覺:「你在開心嗎?為什麼這麼開心?」
是因為和別人在一起所以開心嗎?還是因為離開我所以開心?
他抬眼看了看前排的溫言書,生出一絲戒備和敵意來。
佟語聲只覺得胸口狠狠噎了一下,順了順呼吸, 趕忙打起圓場:「因為看見你在認真學習,我很欣慰。」
吳橋一單純得要命,信以為真地眨眨眼,便又回頭去看書了。
佟語聲輕輕趴到桌面上, 盯他長而卷翹的睫毛,從他乾淨見底的瞳孔里讀見文字。
就這樣就好,佟語聲滿足地想,如果可以一直這樣看他,一直在他身邊,一直和他肩並肩上學放學,那這層窗戶紙,他可以一輩子都不捅破了。
他忽然想到和Anne的約定——何止是吳橋一單方面依賴他的陪伴,他現在也同樣迫切地需要吳橋一。他們現在就像是兩根互相攀附的藤蔓,互相扶持,努力共生。
他們兩個手掌中的生命線,已經在交握的一瞬間彼此纏繞了。
溫言書這一次看破又說破,倒是及時讓他從不邊際的慌亂中清醒過來——意識到喜歡,那便就喜歡,他們的關係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終於想明白了,緊繃的神經鬆開,佟語聲感覺目光有些昏黑,怕又是勞累過度了。
疲憊感讓他閉上眼,腦缺氧讓他的耳朵嗡嗡的,他已經持續好幾天這樣了,只是吳橋一的存在降低了他對痛苦的感知,提高了他難受的閾值。
前兩天快活得不像是個病人,現在從天上回到人間,他才想起自己仍舊氣弱體虛。
他渾渾噩噩把頭埋進臂彎里,口中吸氧,思維短暫地斷了片兒,可能是睡了,又可能是暈過去了,只知道腦中的時間被掐斷了。
醒來的時候,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全班人都已經走光了,只有一雙藍色的眼睛,逆一邊赤紅的光盯自己。
看到他睜開眼,吳橋一的眼睛亮了起來:「你醒了。」
佟語聲昏昏沉沉抬起眼,只覺得視線模糊,全身都綿軟一般沒有力氣。
努力看了眼時鐘,已經放學快一個小時了。
自己應當是真的昏過去了,但吳橋一隻當他是睡,甚至還把校服外套疊成小方塊兒,墊在他的腦袋底下,不催也不喊,一直坐在他身邊,等他到清醒。
如果自己死了,他會不會就這樣安安靜靜等自己一輩子?佟語聲忽然產生了這樣荒謬的想法。
他抬起頭,只覺得四肢特別沉重,半天沒能抬起手,只撐桌面重重地呼吸了兩口。
吳橋一完全看不出他的不舒服,只期待地問:「回家嗎?」
佟語聲看他恨不得搖起尾巴的樣子,感覺整個世界都被治癒了,他點點頭,想起身,卻又因為體位性低血壓一陣眩暈,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
本來一切正常的身體,因為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就開始發生塌方一般的連鎖反應——心臟、腸胃、血壓血糖,都開始拉響了紅色警報。
摔倒地面的前一秒,吳橋一一把將他撈起,面色中是不解,卻沒有正常人會有的擔憂。
佟語聲坐回椅子上,緩了半天,才有些懊惱地道:「我走不動了……」
吳橋一終於感覺到他情緒不對,彎下腰捧起他的臉觀察表情。
佟語聲覺得自己這樣被人雙手捧臉,理應當心跳加速,卻發現心臟跳動本身就十分吃力,根本沒有過速的空間了。
這次,他比在白象居開竅太多,幾乎想都沒想便彎下腰:「我背你。」
自己確實不能動,有家又不能不回。
佟語聲費勁地攀上他的肩頭,本來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有些焦慮,但趴到吳橋一的頸側,嗅到那淡淡的草本香,他便又平靜下來了。
吳橋一蹲下的身子慢慢站起,天盡頭的斜陽便也從山頭鑽回了視野中,佟語聲心情好起來,輕輕地拍拍吳橋一的腰側,手裡揚了揚不存在的鞭子:「得兒——駕!」
吳橋一往前跑了兩步,然後回頭問他:「馬怎麼叫?」
佟語聲想了想,說:「吁——!」
吳橋一皺眉頭,嫌棄太難聽,就倔強地仰頭道:「汪汪!」
開心的時候是會學狗叫的。
佟語聲笑起來,還是覺得胸口不太舒服,便摟他的脖子讓他別跑太快。
這野馬真撒開蹄子,他可能半道兒就會給顛沒了命。
於是吳橋一就背他,慢悠悠地從橘紅的夕陽下穿過,掠過被暖調浸透的樹林,踏過沾染暮色的石階。
他硬底的皮鞋在地上「噠噠」響,真就是像一匹悠閒散步的馬。
佟語聲看那一眼望不到底的台階,有些抱歉地問:「累不累?」
說完就又後怕,擔心這人為了彰顯自己優異的體能,背自己就是一個百米衝刺。
但這回,吳橋一卻穩重得很,只是搖搖頭,將他的雙腿往上扶:「不累。」
吳橋一不會跟自己撒謊,不累就是真的不累。
吃下定心丸,佟語聲就這樣心安理得地埋在他的背後,被他清新的草本香安撫包裹,聽他健康有力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