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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43:45 作者: 時醉
「還真是不禁嚇啊,」對方見他沒反應繼續說道,「得,晚上請你吃飯吧。」
後來他才知道,那人叫顧文曦,在校外有房子,再後來他們漸漸熟悉起來,自己也經常被邀請去他的公寓,他們有共同的愛好,更有數不清的共同語言。
顧文曦高興起來熱情而風趣,絕對不會讓身邊的人無聊,不高興的時候又沉悶得任誰都不會給一個好臉色。蔣辰清楚他是個從不輕易袒露內心的人,狡猾又迷人,那些喜歡追著他的女生只不過是被他表面的光艷耀眼所迷惑,憑什麼能站在他的身邊?
只有自己是最合適的。
蔣辰陷入過去的回憶,良久的沉默之後,他耷拉著頭問:「文曦,你會不會討厭同性戀?」他沒敢立刻抬起頭來,安靜地等待來自對方的宣判。
「我不討厭同性戀,性取向是個人自由,」顧文曦看著他揚起的臉和眼裡微亮的光,一盆冷水潑下去,「但是我對你從來沒有那種感情,以後也不可能有。」
「文曦,我知道你不喜歡男人……可是你看,梁倩口口聲聲說愛你,我對她稍微多點關心還不是輕易就變心了?以前有多少追求你的女生是為了虛榮?她們只想被寵愛而已,根本不懂付出,也不懂你。你想一個人的時候我不煩你,可梁倩也不管你有沒有心情,老想著占你時間……她根本不適合你!分手以後你竟然走了,她到底哪裡值得你這樣——」
「你別說了!我說過出走跟你們沒關係。」顧文曦難以置信,有過七年交情的朋友,對無辜之人竟有如此惡意的一面。梁倩和自己的根本問題是不合適,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就算她有弱點,也不是活該被騙的理由。相對而言,抱持這種想法的蔣辰更讓他心寒,且陌生,「你覺得你勾引我的交往對象是為了我好?」
「是,」他堅持地說,「我就是覺得她不能給你帶來幸福。」
顧文曦沉著臉點頭:「那我告訴你,我不是絕對不喜歡男人,而是不可能喜歡你。我也不需要別人為我付出,尤其是你。
「既然可以不煩我,就說到做到吧。」他站起身,茶几上的水一口沒喝,往玄關走去。被一股燥悶之氣堵著,他一刻都不想再停留。
「文曦——」蔣辰緊緊跟到門口,抓住他袖口的手卻毫無底氣,「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你不是號稱最懂我嗎?」顧文曦向後掃他一眼,「你說你還有機會嗎?」
蔣辰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失望,看到了不屑,看到了多年未有的隔閡……他緩緩地放下手,聽見大門落鎖的聲音。
誠然,他了解顧文曦,也明白他外在的熱情純粹興之所至,揮霍自如,而當那面上的「熱」都懶於維持,才真正形成了不可跨越的距離。
從蔣辰家出來,顧文曦忘記開車,沿著馬路走了一小段,心裡吃了蒼蠅似的不快感始終難以排解。
如果蔣辰只是單純地喜歡自己,沒那麼多齷齪的心思,他頂多覺得尷尬,不會如此憤慨。氣憤過後又是傷感,信任了這麼多年的人完全不是自己想像中的樣子。
走到十字路口,綠色的信號燈開始閃爍,他停下了腳步。
忽閃不停的綠色小人終於定格為紅色,這個路口沒幾輛車,顯得冷冷清清。恍惚間他想起了杜雲硯,某個冬日清晨,他對喜歡的人說「你的內心只有自己才能掌握」。
顧文曦突然理解了——那是一份將私慾深深掩埋的溫柔與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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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雲淑上次見到杜雲硯是在三年前,那時她母親剛剛因腦出血大病過一次。母親是中學語文教師,前來探望的學生不少,而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杜雲硯。這個比她小十歲的年輕人,是鄭筠退休前帶的最後一屆學生中成績最好的一個。
她帶著杜雲硯來到母親安葬的墓園,遍布園區的冬青在這個季節仍然鬱鬱蔥蔥,裝點著行道兩側。
「我真沒想到,你會專程過來,」楊雲淑說,「你上一封信寄來的時候,我媽媽已是彌留,沒辦法給你回信,但是我念給她聽了,她很高興。」
「那就好,謝謝。」杜雲硯的懷中捧著一束純白色的菊花,拾級而上,「您的父親好嗎?」
「還好,現在和我們住一起,」楊雲淑停頓了一下,「我媽媽去年下半年身體就不行了,其實家裡人都有心理準備。她教了一輩子書,活到快七十歲,她自己沒什麼遺憾,走得也不痛苦,你不要太難過。」
「嗯,我明白。」
兩人並肩而行,楊雲淑偶爾瞥一眼身邊的青年,這個學生很難讓人看透,似乎再深沉的哀傷都能隱匿於冷然的眉目間,甚至帶著一絲寬慰的笑意。
行至鄭筠墓前,她看著他在黑色的石碑前放下花,再站開一些距離,深深地鞠了三個躬,每次彎腰和起身都間隔許久。
「對了,」楊雲淑叫住他,「我媽生前寫過一些字,讓我在她走後送人,但是這段時間事情太多沒來得及整理,你如果願意拿回去,過幾天我再聯繫你好嗎?」
「好,謝謝。」
初中的時候鄭筠賞識他、鼓勵他,也為他離開S市而惋惜。之後他們保持過十幾年的通信,紙筆的溝通讓杜雲硯更無拘束與代溝之感,從最初聊學業,到後來更多記錄鄉村生活的瑣事,寫日記似的給自己的恩師寫信,這個過程中他的內心更加寧和。他們是真正意義上的「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