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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20:52 作者: 衾久
它在濕熱的巷子裡回過頭,附贈一聲喵嗚。
盛盞清莫名笑了笑,菸頭遠遠一拋,天色慢慢暗下來,她原路返回。
隔著透明玻璃,盛盞清毫無徵兆地看到了穿著白T的江開。
江開的出現,向她傳遞出幾個信號:香樟樹下的人是他,不久前的爭執他全都聽到了,他現在是為了她而來。
要他多管什麼閒事。
盛盞清右腳剛抬起,聽見裡面傳來一聲,「這裡不歡迎你,趕緊給我滾。」
——盛怒之下的盛明堯的聲音。
刻在骨子裡的涵養,使得盛明堯說不出那些帶祖宗又帶生殖器的髒話,他這輩子說過最重的話,大概就是這個「滾」字。
拖她的福,他今天還說了好幾遍。
盛盞清自嘲般地牽起一笑。
小院種著幾株玉蘭,白色簇擁著垂在枝頭,像被雪浸過一樣,清冽的花香隨微風蕩漾開來,在鼻間繚繞不絕。
她一腳踩上聖潔的白色,轉瞬聽見江開的聲音,和她一樣固執,卻比她來得沉穩有力。
「在您看來,她的所作所為都是荒唐沒有意義的,可我看到的是她手指被琴弦磨出的厚繭,沒日沒夜工作後白到不成樣子的臉色,經常沙啞到發不出聲音的嗓子。叔叔,她遠比你想像的努力,也遠比你想像的熱愛音樂。」
她腳步倏地頓住。
裡面的人還在說,「為什麼她離開這麼久了,還會有這麼多人心甘情願地等著她,等她帶著全新的作品歸來,等她再唱一遍《Bloom》。」
「僅僅只是因為,她值得。」
他的嗓音不再是沁入心脾的清酒,而是噴涌的岩漿,將那些支離破碎的無情燒灼成灰燼。
「她付出的所有努力,配得上她獲得的所有成就。」
空氣在這一瞬間都朝著盛盞清擠過來,她粗粗細細地喘了幾口氣,忽然笑起來,輕輕罵了句「傻逼」,低頭捻起花瓣,走出院門,後腦勺抵在牆上,望著頭頂的天。
「值得」這兩個字,她經常從江開嘴裡聽見,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第一次上了心。
一聲微弱的喵嗚,漆黑的小巷探出半個毛茸茸的腦袋,盛盞清眼尾掃過去,它抬著那條被人打折的腿,踉蹌地走向路燈撒下的那圈光明里,黑靈靈的眼睛看著她。
看我幹什麼?
盛盞清無聲地問。
喵嗚。
別看了,我和你不一樣,我比你幸運多了,我是有人愛著的。
她沉默地說。
喵嗚。
張嬸從小賣部回來,見她靠在牆角,心想準是又被趕出去了,便好心地提議:「盛家姑娘,要不要去我們家坐會?」
盛盞清跟她對視兩秒,笑說:「不用,我有家。」
第41章 [VIP]
夜裡的鈴蘭街沒有白日的喧鬧, 萬家燈火都亮得悄無聲息。
北城到處都是江河,盛盞清沿著江邊走了會,收到江開的消息, 問她現在在哪。
她把定位傳過去,對方回了個「ok」的表情,然後說:【別走開,我去找你。】
江對面有個摩天輪,碩大的霓虹招牌嵌在鋼索中, 隨著旋轉的弧度, 影影綽綽。
盛盞清眯了眯眼,還沒看清霓虹燈上的字, 橫空出現一隻手攔截她的視線,她眼裡被雪一樣的冰淇淋占滿。
她倏地轉過去, 江開額角浮著一層細密的汗,粗粗喘著氣。
說他是跑過來的, 心裡又覺得不可思議——冰淇淋是完好無損的。
「你去哪了?」盛盞清接過, 裝作不知情地提了嘴。
江開頓了兩秒, 「隨便逛了下。」轉而問:「盞清姐,吃過飯了嗎?」
見她搖頭, 他自然地牽過她的手,一面說, 「正巧,我也沒吃……我堂哥在北城待過一段時間,他給我推薦了幾家餐廳,我們……」
「江開。」
打斷他說話的那人, 轉了下手腕, 輕而易舉地甩開他的手。
江開愣了下, 「盞清姐,你怎麼了?」
餘光里,摩天輪的光還是很亮,盛盞清下意識看過去,意外的,這次她看清了上面的字,一個陌生人的名字,後面接著告白常用的三個字。
盛盞清一直不能理解,「我愛你」這三個字為什麼能這般輕易地被人說出口,阿姐說愛她,可最後連一句告別都沒有留給她,喬柏遙也說愛阿姐,轉頭就背叛了她。
直到現在,她對上江開盛著不安的眼睛,忽然有些懂了,這三個字代表了身不由己,以及不求回報的初衷。
想到這,盛盞清鬼迷心竅地問:「要和我在一起嗎?」
江開不由一窒,「你說什麼?」
盛盞清不著急回答他的問題,微微抬起下巴,笑了聲。
空曠的天,沒有高樓大廈的遮擋,不用抬頭就能看到垂在夜幕中的星月。
今晚的夜色很黑,零散綴著幾顆叫不上名字的星。
黑到極致的夜像極了她今晚前的人生。
或許在很久以前,她並不是這樣,那時的她像一張白紙,卻被蠟筆塗上了滿滿當當的黑色,混沌覆蓋純粹,玷污了底圖裡的七彩夢境。
第二十三年,她不經意地回頭,對上小巷深處,淅瀝的檐下雨里,少年純粹的目光。
第二十四年,也就是今晚,他替她揭開了潛藏在黑色蠟筆下的瑰麗世界。
就像在告訴她,你的人生不是非黑即白的,它豐富又絢爛,只是偶爾會被黑暗侵襲,黎明過後,你該有更加斑斕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