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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20:52 作者: 衾久
    蘇燃猛地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他明明知道……」

    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清和死後的這幾年,所有人都變了,她沒法說服自己喬柏遙還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他明明知道什麼?」江開眯了下眼睛,目光不依不饒地定在她臉上。

    蘇燃長長噓了口氣,「阿盞有沒有告訴你她是被盛家領養的,陸清和是她親姐。」

    江開默認。

    說得再準確點,是盛母蘇文秋告訴他的。

    「阿盞出生那年,家裡破產,欠下一大筆債。陸家還不起這筆債,東躲西藏地熬了五年,還是被債主找到,就在最後期限的前一天……」

    不知想到什麼,蘇燃笑了笑,用輕到不行的聲音說,「清和告訴我,那是阿盞出生以來,她們吃過最豐盛的一餐。清和從小就寵妹妹,她把大半的肉都給了阿盞,也因此,安眠藥還沒發揮作用,倒先被煤氣熏醒了。」

    江開腦袋空了一瞬,平視過去,帽檐下蘇燃的眼睛泛著冷意,「一對神經病,自己想死了,還想捎上兩個無辜的孩子。」

    「清和雖然救了阿盞,但自己染上了病,也就是所謂的創傷後應激障礙,」蘇燃彈了下煙,「她生活的地方不能出現任何爐具,公寓必須隨時保持暢通。」

    江開想起在入住蘇燃公寓前,她給自己提的幾點要求。

    「那她,也得了病?」

    蘇燃知道他問的是誰,搖頭:「阿盞的應激障礙最早出現在清和離開後。你能懂我的意思嗎?她接受不了清和的死,所以儘可能地保管著與清和相關的一切。」

    她閉了閉眼,「連同清和的病。」

    江開心頭被重擊,喉結艱難滾動了下,聽見蘇燃又說,「清和是割腕自盡的,在浴缸里……這也就是阿盞為什麼見不了和紅色湯水有關的任何東西,這些都會讓她想死阿姐的死。」

    蘇燃苦笑著說,「阿盞她脾氣倔,高傲得就跟個公主一樣,公主的氣度她有,甚至連嬌氣的公主病都有,可就是沒有公主命。」

    半月懸於樹梢中,清冷的月光穿過枝葉的罅隙鋪在江開肩上,削薄他利落的輪廓,落在地上的剪影像一層紙片,索性周遭沒有風,他還能安穩降落地面。

    他曾自怨自艾地認為自己是這世上最不幸的人,可這種不幸只有被平凡的普通人才能襯托出來,在更加不幸的人面前,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

    蘇燃用最平淡甚至含著玩笑話的語氣,試圖將這段過往以江開能接受的方式吐露出來,可再輕描淡寫,也無法抹去生活錘打在盛盞清身上的累累傷痕,甚至連喬柏遙的冷血都掩蓋不了。

    喬柏遙自認為籌謀好了一切,將每一步的算計都精確到毫釐,以此,盛盞清必然會安然無恙地挺過這兩分鐘。

    可這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倘若其中一個環節出了差池,倘若自己再晚一些,結局還能像現在這般有驚無險嗎?

    對於喬柏遙而言,無關緊要的人,利用便是利用了,可對他而說,那是他趨之若鶩的神。

    誰都不能動。

    話題拐了回去,「醫生剛才說,再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喬柏遙這種行為等同於謀殺。

    江開沉默地將怒火燒至蘇燃的心頭,呼吸間儘是滾燙的溫度。

    蘇燃繃直了脊背,「你想做什麼?」

    他再度壓低帽檐,留下輕飄飄的一句,「現在的重點不是我想做什麼?而是喬柏遙還會做什麼。」

    -

    「盞清姐。」

    「盛盞清。」

    盛盞清想看清救她的人是誰,眼前卻被一團霧緊緊纏繞著,始終辨不清對方的臉。隨即,前胸傳來鈍痛,耳邊響起不合時宜的音樂。

    「Somebody calls you somebody says/

    有人呼喚你,有人在說。

    swim with the current and float away/

    趁著現在,快游吧,然後漂走。」

    她沒有漂走,只是被拋到天上,停留整整一天。

    盛盞清緩慢睜開眼,清一色的白,劫後餘生者對著飄忽的純白紗幔看了很久,才找回意識。

    病房裡沒有人,床頭柜上放著一個八音盒。

    她眼皮微微一顫。

    江開進來便是這幅畫面:她素著一張臉,耳邊垂下一撂碎發,不知是不是光線的緣故,黑的不純粹,帶點潦草的黃。

    憔悴不堪的人,眼神失焦,懷裡不知道抱著什麼東西,有稜有角的。

    他走進才看清,她懷裡抱著的正是讓她涉險的罪魁禍首。

    驚魂未定的心在一瞬間變成冷嘲熱諷的腔調,「盞清姐真是了不起,對它比對自己的命還要珍重。」

    他知道不該這樣,可他忍不住。

    盛盞清愣了愣,自知理虧,默不作聲地別開眼,想到什麼,倏地抬頭:「第一是誰?」

    江開替她調好靠墊的位置,目光有些淡,心裡又氣又笑,都到什麼時候了,她還在想這些。

    見他不說話,盛盞清暗自揣測,安慰道:「沒事,輸了就輸了,第二也挺好的。」

    他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態度,盛盞清一噔,心裡冒出一個猜測,啞著嗓子問:「你是不是沒上場?」

    江開垂眼不去看她,「肚子餓了嗎?」

    盛盞清急了,把他身子掰過來,其實沒用多少力,是他自己轉過來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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