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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20:52 作者: 衾久
    「搶」這個字驚到盛盞清了,她點著手裡的四方小盒,「CB的專輯現在還需要搶嗎?」

    她本來想問的是,還能賣出去嗎?

    江開已經走到她的對面。

    「盞清姐應該對自己自信點,」隔著一排木架,他的聲線有些含糊,「我說過,你值得。」

    她倏地抬頭,透過狹窄的縫隙,毫無徵兆地撞進他清雋的眉眼。橙黃的光束劈頭蓋臉地澆下,他的眸子匿在陰影里,還是亮得出奇。

    角落裡小姑娘清麗的聲音亮起,「爸爸,切歌,我要聽《Bloom》。」

    她的發音不太標準,直到前奏響起時,盛盞清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小妹妹,為什麼喜歡聽這歌?」盛盞清問。

    小姑娘眨巴著眼睛,「姐姐喜歡,我也喜歡。」

    老闆解釋,「是我大閨女,可迷CB樂隊了,茹茹……就是我小女兒,從小愛粘著姐姐,跟著聽了不少樂隊的歌。」

    他神色忽然暗了下去,「我大閨女一直有個歌手夢,但她現在已經沒法唱歌了,」他指著自己喉嚨說,「這裡壞了。」

    「不過她很樂觀,她說雖然不能唱歌,但至少還能聽到Shadow唱歌,」他搖頭嘆息,「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她的演唱會……可惜了。」

    -

    離開音像店,已過九點。這片區域離市中心稍遠,路上行人不多,一公里外是個公園,兩人找了空長椅坐下。

    每年的最後一個夜晚,熱鬧總是不願過早離場,煙花一場接著一場,火星洋洋灑灑地墜落人間。

    恰逢煙花停歇,少年開口說道,「阿盞,我想唱歌給你聽。」

    她對他時常轉變稱呼的做法,已經司空見慣,但讓她錯愕的是,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出要給她唱歌。

    他似乎也沒打算徵求她意見,不待她回應,比冬日還要沁涼的嗓音從薄唇繾綣而出。

    「我記得那美妙的瞬間

    你出現在我的面前

    像曇花一現的幻影

    像純潔至美的精靈」

    煙花升空的聲響打破了微妙的氛圍,盛盞清斂神,面上擠出嫌棄之色。

    「行了,再唱下去普希金要從地下跳出來,找你要版權費。」

    真當她沒聽出歌詞是首詩嗎?

    江開厚臉皮地笑笑,絲毫沒有因她這番不懂情趣的直女發言感到氣惱。

    零點的鐘聲敲響,新的一年到了。

    「盞清姐,替我許個願吧。」

    「什麼?」她沒聽清。

    「生日不許願,光老一歲,想想就覺得很虧。」江開笑著說,「現在補上應該還來得及。」

    那一刻,說不動容是假的。

    生日於他而言,不亞於避之不及的毒藥,現在卻為了哄她,甘願冒著穿腸爛肚的危險,將這瓶毒藥灌下。

    一聲鳴笛後,汽車從陡坡駛上,宛若從地平線升起的太陽,清白的光從腳下掠過,向遠處蔓延。

    「盞清姐許了什麼願?」

    她毫不隱瞞,「希望今年二月沒有暴雨。」

    暴雨這兩個字猝不及防地勾起江開的回憶,在這個天氣,他失去自己的至親,卻得到了他忠心不二的選擇。分不清對它是該喜歡還是痛恨,但總歸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江開無所謂地聳肩,「就算下暴雨,我也會給你擋著。熬過這場暴雨,說不準還能看見彩虹。」

    「盞清姐有見過彩虹嗎?沒有的話,我去給你抓來。」

    他眉眼帶笑,漾開足以蠱惑人心的純善。

    盛盞清無法回應他的熱情,只能克制地逃離他直白的目光。

    他們腳邊傾斜著兩道狹長的影子,挨得那麼近,幾乎要融為一體,可現實中,兩人之間還隔著一疊的CD。

    屬於一個人的少年意氣,卻是另一個人心酸疲憊的追光旅程。

    昨晚傅則林在離開前,還給她看了一段視頻。

    像偷拍的,角度刁鑽,只截到一個烏黑的後腦勺。

    看不清具體內容,但從那一遍遍不停歇的發聲練習里,能夠推測畫面里的人正是江開。

    練到最後,喉嚨啞到不行。

    視頻的最後一幀,才出現江開的臉,皮膚是囫圇的白,兩頰消瘦,孱弱得像一簇麵粉,一吹就散。

    傅則林掐滅屏幕,「我承認江開確實很有天賦,但他沒有系統化地接受過聲樂訓練,可以說他的底子是零。」

    「阿盞,你應該很清楚,未被馴化的天賦其實就像往鯊魚身上安上老鷹的翅膀,毫無用武之地。」

    盛盞清當然清楚,如果不是阿姐,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對音樂敏感的路人,一旦過了耳朵,什麼也留不住。

    「可他僅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站到現在的高度,就算我不明說,你也能猜到,他在背後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傅則林說,「我問過他,為什麼非要選在二十歲出道,有江家這層仰仗,他大可慢慢來,一步步把路夯實了,比貿然闖入大眾視野要來得更為穩妥。當時他回我的是:因為你,阿盞。」

    「成名從來不是他的初衷,他想出道,只是想試著走你來時的路,體會你所經歷的一切,更好地成為能夠守護你的那道影子,再陪你不留遺憾地走完這整段路。」

    盛盞清想說點什麼,卻發現她的喉嚨像被魚刺卡住,聲帶一摩擦,就疼得厲害,一股濃重的鐵鏽味漫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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