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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20:52 作者: 衾久
    窗外的月色和燈光穿過星型鏤空窗簾, 落下滿地的星辰。江開就在那半截不太明朗的弧光里,揚起他清瘦的下巴。

    盛盞清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掠過他的眉眼, 在他喉結處逗留兩秒後收回。

    她沒有質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只是不急不緩地從他身前路過, 隨手摁下落地燈開光,靠在半開的陽台門上, 拿後背對向他。

    十二月的風吹得她頭皮發麻, 也順勢吹走了她腦中混沌不清的意識。

    她將頭髮往後一梳, 點起一支煙,菸頭火星忽閃, 與遠處孤燈殘影相得益彰,分不清誰更寂寥。

    似乎過了一段冗長的沉默,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

    盛盞清聽見身後有動靜傳來,是江開起身走向她,握住她未夾煙的手,倏地往自己懷裡一帶。

    「阿盞。」

    他又變了稱呼。

    「答應不去煩你的事, 我一直記得, 但是……」

    他的下巴還抵在她肩膀, 兩手摁住她蝴蝶骨,力道重到想將她嵌進自己身體裡。

    「今天晚上能不能就破例一次,就一次。」

    他的嗓音低磁沙啞,像握不住的流沙,窸窸窣窣地從指間消逝,抖落在心尖,有種酥麻難掩的癢意。

    盛盞清就這樣抬著半條胳膊沒動,菸灰撲簌簌地往下掉,微弱的火星將她腦中清醒的神經燒灼殆盡。

    傅則林在電話里說的那些話,跟隨江開略顯沉重的呼吸聲,再度傳至她的耳畔。

    「今天是小開的生日。」不知道是不是聽筒的原因,傅則林的嗓音比往日更沉更啞。

    「生日對於他而言,就是一種諷刺。」

    說到這,他的語氣里也有藏不住的諷刺,「他父親從小給他灌輸的思想就是這樣,他不該出生,不該活在這世上。」

    這是許嘉陽告訴他的。

    起初,傅則林並不能理解他話里的意思,直到半年前在江開同許嘉陽合住的公寓裡見到江鐸。

    江鐸是突然闖進來的,沒頭沒腦地撂下一句「畜生」後,掌風揮斥而下,狠命扣上江開的臉。

    當著兩個外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將自己親生兒子的尊嚴打碎。

    傅則林下意識去看江開,他眼裡沒有光,處處可見被遙不可及的父愛重傷後的空洞麻木。

    「阿盞,他是真的沒有地方去。」傅則林嘆了口氣,「如果你見到了,就幫我照顧一下他,比起我,他應該更想待在你身邊……只要熬過這一晚,一晚就行。」

    盛盞清沉默著沒搭話,不由回憶起一周前的晚上,少年站在過道的斜風細雨里,像冬天針葉樹上的白霜,冷到人心尖發顫。

    「我沒有家。」

    「如果連你都不肯要我了,那我就真的沒人要了。」

    現在,她才明白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十二歲的夏天,年少成名的阿姐找到她,問她要不要和她一起走。

    那時盛盞清沒有同意,可她的拒絕也並非牢不可破,阿姐身上散發出來的光不斷誘使自己朝她走去。

    十六歲,她終於抓住了那道光,代價是放棄她的新家。

    盛明堯滿腔的父愛被她的一意孤行重擊,零落成碎片,風一吹,飄向遠方,同她的離去一般,再無蹤影。

    這之後的七年,盛明堯再也沒有聯繫過她,似乎想將她從自己的世界裡徹底抹除乾淨。

    可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怪不了任何人。只是偶爾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想起盛父盛母時,會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這就是沒有家的滋味。

    像無痕釘,往心牆上一砸,釘子沒了,卻還是痛得要命。

    盛盞清一直覺得,一個旁觀者轉述當事人的過往給另一個旁觀者,是種愚蠢無知的行為。

    可偏偏這次,在聽到傅則林的轉述後,她心軟了。

    -

    「盞清姐,今天是我生日。」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開忽然開口說道,貼近她的肩膀抑制不住地顫抖著。

    他害怕她會蹦出一句:「恭喜,祝你生日快樂」,不過好在最後她什麼都沒有說。

    「我不明白,別人為什麼都喜歡過生日,生日有什麼好的。」

    風吹得更加放肆,吹冷了他的聲音,也冷到讓盛盞清的心臟猛地顫了一下。

    她心說:因為我們都沒有人愛。

    他像是能聽見她心裡的話,「為什麼沒有人願意愛我?」

    在每個世界觀尚未明朗的孩子心裡,父母就是他們心中的天,江開亦是如此。

    可命運同他開了個玩笑,從他出生那一天起,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半邊天。

    他只能將剩下的愛全部獻給父親,視之為神明,踐行對方給出的所有教條法令。

    安靜的午後,四歲的江開爬上江鐸的大腿,小手勾住他脖子,「爸爸,陪開開玩捉迷藏吧。」

    江鐸眉心微簇,等江開看過來時,又換上一副溫煦的面孔,「那開開先去藏好了。」

    江開笑彎眼睛,這是江鐸第一次無條件答應了他的請求。

    「爸爸記得數一百下,才能來找開開哦。」他光腳跑了出去,一溜煙便沒影了。

    江鐸收斂笑意,靠在椅背上,耳邊傳來輕緩的小提琴曲,他的手跟著打起節拍。

    他知道,江開總愛藏在自己臥室的衣櫥里——他一點不著急。

    江開在衣櫃裡待了很久,最後被家裡女傭發現,那時他已經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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