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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20:52 作者: 衾久
二十分鐘後,她穿著睡衣從房間走出,江開就坐在沙發上。
他繾綣的目光看過來。
她腳步一頓,視線掠過他的臉,掠過鏤空屏風,落在角落處的黑色鋼琴上。
罕見地叫了他名字,「江開。」
盛盞清重新看他,「想聽我彈琴嗎?」
不等他回答,她已經走了過去。
落在地上的冷白色光斑一路跑到她腳邊,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陣急促的鋼琴聲。
像春日暴雨,沉沉地壓在心口,讓人難以喘息。
在這種壓抑的氛圍里,江開的思緒和聽覺卻異常清晰。
這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曲調,也不是一首完整的曲子——她在反覆進行同一小節的彈奏,類似於前奏,傾注的力道卻一下比一下來得沉重。
夜色與落地燈光交融,窗格剪影將地板割裂成涇渭分明的兩塊區域。
另一頭,她的背影浸潤在沉黯冷寂的月光里,清癯的輪廓再度被削薄,顯得孱弱不堪。
她心情不好,甚至可以稱得上惡劣,其中的緣由,江開大致能猜到幾分。再結合蘇燃的隻言片語,他很快理清了其中的因果關係。
一聲厚重琴音後,盛盞清起身,從茶几上撈起煙盒和打火機,又走了回去,但這次她沒有坐下,而是虛倚在鋼琴邊,左手托起右手肘,指間夾著一根煙。
「介意我抽菸嗎?」她象徵性地問了句,不等對方回答,指尖便多出一點猩紅。
薄薄的煙霧縈繞在她唇邊,視線看的不太分明。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告訴她,有人正朝她走來。
不輕不重的聲響里,盛盞清笑問:「會彈鋼琴嗎?」
「學過。」
出乎意料的回答。
「能彈一首聽聽嗎?」
「想聽什麼?」
她想了想,很仁慈地沒有為難他,「《小星星》吧。」
「……」
短暫的沉寂後,耳邊響起清潤的琴音,與方才的轟鳴形成鮮明對比。
更讓盛盞清驚異的是,江開的節奏和力量都精準到可怕。
她視線不由往下垂落,那裡有雙很漂亮的手,也是適合玩樂器的手,指節修長勻亭,冷白色的手背里裹著青色脈絡。
盛盞清掩下翻湧的思緒,將大半口煙含進嘴裡,肺部頓時有千瘡萬孔的痛感襲來。
接二連三的咳嗽迫使琴音潦草中斷。
等到江開偏頭看去,靠在鋼琴上的女人已經仰面抵在沙發上,指間的煙還在燃。
他手指在黑白琴鍵上一掠而過,而後輕輕合上琴蓋。
兩個人的距離在不知不覺間變近,她忽然扯住他領口,朝自己的方向拉了把,嗅了嗅,「你身上怎麼有煙味?」
江開不聲不響地攥了攥搭在腿間的拳頭,又鬆開。
視覺盲區,盛盞清並沒有察覺出他的異樣,自顧自地說,「看來是我熏著你了。」
說完,她摁滅菸頭。
「我記得你說自己今年二十?」
江開點頭。
「怎麼都是二十?」她喃喃一句。
江開沒聽清,「什麼?」
「沒事。」
她單薄的輪廓與昏暗的房間幾乎要融為一體,「能給我唱首歌嗎?最好能唱到讓我睡著的那種程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提出這個請求。
江開沉默地看著她,讓盛盞清誤以為他是不願意。
「你們男生不都喜歡聽人喊自己爸爸麼?」她笑說,「你要是給我唱,我就叫你爸爸。」
「能叫哥哥嗎?」江開跟她打商量。
見他得寸進尺,她眼神涼涼地掃過去,「你說呢?」
他妥協,猶豫幾秒後又問:「那我也能叫你阿盞嗎?」
一下「哥哥」,一下又是「阿盞」,盛盞清有理由懷疑這臭小子想造反,按照她往常的性子,不說給他後腦勺一掌,也會陰陽怪氣地嗆上幾句。
但今天的她,就像被扎破一個洞的氣球,即便不停歇地往裡注入新的空氣,也始終鼓不起來。
這種疲軟讓她失去了與他抗衡的精力。
一個稱呼而已,他想叫就叫吧。至於他的感情,順其自然罷了。
「隨你。」
「想聽什麼?」他還是一樣的問題。
男生唇角微揚,笑得有幾分痞氣,有那麼一瞬間,盛盞清覺得這才符合他的本性。
「搖籃曲嗎?」他問。
「隨便,」盛盞清難得好說話,「你要是喜歡,唱《兩隻老虎》也行。」
江開沒有聽進她的玩笑話,挑了首最近大火的英文歌。
吐字清晰,嗓音低磁清冽,有著玉石沉落水底的質感。
盛盞清看著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寸薄光,驀地伸手攬住,半晌問:「弟弟,能讓你阿盞姐姐占個便宜嗎?」
不待他回答,她便將頭枕向他嶙峋的肩上,「我先睡一覺,要是你沒忍住想占我便宜,也麻煩動作輕點。」
江開肩膀重壓不減,空氣里一縷縷的清香沖淡殘留在彼此身上的煙味。
她聲音輕軟又懶散,像耳鬢廝磨般的低語,說出的話卻不是那般隨和,「把我吵醒了,那就只能請你明天把自己打包扔進太平洋里。」
江開繃著脊背,直到肩頭傳來淺淡的呼吸,他才原形畢露。
他輕緩地將身子往旁邊一側,手掌托住她的腦袋,緩慢放至自己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