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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20:02 作者: 九月輕歌
而若是抵死不從,連累得蕭府出了禍事,便是皇帝放了她,她也會被蕭府嫌棄,再無立足之地。
許太傅不似旁人,心裡隱隱有幾分不安,這是出於通過皇帝對攸寧的了解,更是出於對蕭拓的了解。兩隻狐狸結為夫妻,遇到風雨的時候,便是不能心有靈犀攜手前行,也會有一方鬧出什麼么蛾子,保不齊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要不然,皇帝何以忍耐這麼久,何須下這樣的重手。
思忖間,無意間往後方一瞥,許太傅的身形僵住,面色亦是。別人察覺到,循著他視線望過去。
蕭拓闊步而來,亦步亦趨相隨的一行人里,竟有禁軍統領。
皇帝命禁軍統領親自帶兵去蕭府,防範意外,直到塵埃落定,怎麼他此刻就進宮了?
讓許太傅驚異的不只這個人,還有蕭拓。
蕭拓現在簡直是一身的殺氣與煞氣,相隔這麼遠,都能感受到那雙眸子如鷹隼一般,閃著鋒銳的芒。
這樣的蕭拓讓許太傅心生恍惚,仿佛驟然回到了皇帝奪位那一年。
那些回憶固然是他喜聞樂見的,卻也帶來沒齒難忘的震撼與恐懼。蕭拓在他心裡,一度就是披著俊美皮相的惡魔。
蕭拓去而復返是必然,但他是為什麼回來的?為家族,為髮妻,還是為著……
徹骨的恐懼使得許太傅遍體生寒,他回過神來,嘴角翕翕,一時間卻發不出聲音。
他如此,很多朝臣亦如此。他們這些年總是寬慰自己,那個年紀輕輕造反弒君的蕭拓已經沉澱了心性,摒棄了戾氣,為著家族與名利,不會介意偶爾被皇帝難為一下。
卻不想,他仍有逆鱗,皇帝稍一碰觸,他便戾氣盡顯。
這些人神色驚惶,卻也有不少人面露笑容:蕭拓始終是蕭拓,怎麼可能窩窩囊囊地忍氣吞聲?
蕭拓步履如風,踏過重重漢白玉台階經過眾人,逕自走進大殿。
有宮人被問及,戰戰兢兢地說皇上還在養心殿,據說是與首輔夫人議事。
蕭拓穿過大殿,轉去養心殿。
.
近天亮時分,攸寧在寢殿中的美人榻上睡著了。
折騰了一整日,著實累了。
楊錦澄不聲不響地坐在一旁。
不知何故,攸寧忽然醒來,幾息的恍惚之後,便已沒了初醒的懵懂。
下一刻,她聽到皇帝近乎麻木的沙啞的語聲:「你回來了。倒是比我預料的早了一半日。」
攸寧的心突地一跳,隨即就聽到了蕭拓的沉冷的語聲:「你給攸寧一個妥當的說法,興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攸寧下地,向外走去。他這擺明了是不對勁了,要與她的初衷擰著來。
何必如此?他是怎樣都無所謂,可曾想過蕭家?可曾想過那些如今與他齊心的親人?
這是她完全可以應對的事,不論結果怎樣,過失全在她,他大可獨善其身,不會受到影響。只要他再等一半日就好。
他卻因小失大。
——這是理智告訴她的,而感情方面,卻是心潮起伏,那根她此生也不想觸動的弦,正被猛力撩撥著。
可是在她行走期間,外面的對話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興許、轉圜?」皇帝的語氣玩味而苦澀,「你是要殺我,還是挾天子令諸侯?」
「靖王世子已落到我手裡。」蕭拓說道,「黎家這點骨血還要不要,全在你。」
攸寧腳步頓住。這樣的單刀直入,她已沒法子阻攔。
「你……」皇帝驚懼交加,「你既然知曉他是黎家後人,又怎能對他出手?怎麼想的?家父……」
蕭拓打斷她,不疾不徐地道:「到此刻再談及舊情,委實荒謬。」
楊錦澄自一開始,整個人就木了,畢竟這樣的君臣對話,是誰都不想聽更不敢聽到的。攸寧畢竟是皇帝長期以來的燙手山芋,有了這認知,觀望時便對任何變數都能存著一份釋然。可蕭拓不一樣,他一言一行都關乎朝局,關乎天下。
這會兒,楊錦澄終於找回神智,走到攸寧身邊。
攸寧繞著手臂,若有所思。
皇帝的態度分明有點兒破罐兒破摔的意思了,冷笑著問:「走到這一步,就為了唐攸寧?」
「是。」蕭拓答得乾脆,又道,「你怎麼選?」
皇帝問:「所謂轉圜,是怎麼個章程?」
「你放攸寧離開,我全了你的顏面,一切罪責在我。」
皇帝似乎有些好奇:「唐攸寧離開之後,你代替她進天牢,受三法司訊問,受酷刑,這樣也認?」
「認。」
「嗯。」皇帝輕笑一聲,「若相反,我不放人呢?」
蕭拓道:「自進城到養心殿外,我不曾遇到任何阻攔。禁軍仍然在我手裡。」
皇帝沉默了片刻,毫不掩飾地說刺心的話:「你承不承認,是唐攸寧連累你至此?又想沒想過,她不介意害得你蕭家滿門覆滅?」
「不承認,沒想過。」蕭拓完全失去耐心,「別廢話,說你想怎麼著。」魏凡說沒事,可他進到門來卻沒看到攸寧,不能不生出不好的揣測,心急如焚,面上卻要維持鎮定,而到了此刻,維持不下去了。
「我想怎麼著?」皇帝笑起來,險些笑得歇斯底里。她倒是願意面對他給出的選擇,可事實呢?
攸寧舉步,走進正殿,近乎迫切地望著蕭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