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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20:02 作者: 九月輕歌
宋宛竹深緩地吸進一口氣,警告自己切記要做到端莊大方,給首輔夫人留個好印象。
她隨著夥計上到二樓,轉入一個房間,抬眼打量,見有綰著高髻的女孩臨窗而坐,意態隨意,卻透著說不出的優雅;樣貌清艷如蘭,目光澄澈無害,一身的清貴之氣。
難道這就是首輔夫人?不可能。眼前人與她的想像大相逕庭。
夥計在這時引見:「這位便是首輔夫人。」又對攸寧行禮,「夫人可還有什麼想要的茶點?」
「沒了。」攸寧和聲道。
夥計行禮退出。
宋宛竹這才回過神來,又定一定神,上前行禮,「宋氏宛竹問蕭夫人安。今日能得蕭夫人傳見,實屬三生有幸。」
攸寧立時就聽出端倪:林太夫人沒在宋宛竹面前提過她,對於此次相見,宋宛竹一大半的心思是存著樂觀。
這就有趣了。
攸寧抬了抬手,又示意她落座,「貿然請你過來,是有些不大明白的事,要煩請宋小姐解惑。」
「夫人言重了,妾身自當盡力而為。」
「多謝。」攸寧轉頭看向晚玉,「把人帶進來。」
片刻後,連翹哆哆嗦嗦地進門來。
暮春時節,又是大半天的,就算鬧天氣,尋常人也不會覺得冷。
連翹卻是不同,從昨夜起,便有寒意從心頭、骨髓蔓延到周身。
她被帶到了一個宅子,看到了一個半死不活……不,那是一個生不如死的年輕男子。
有人用非常冷靜又溫和的語聲告訴她,那男子身上受了多處硬傷,都是骨骼被人生生打斷的那種傷,如今已經得了救治,等好的差不多了,就照貓畫虎地重來一次,知道他撞了大運尋到自盡的機會,或是活生生疼死。
連翹以前做夢都沒想過,還有這等折磨人的酷刑,而且不是在刑部、詔獄、順天府那種地方,是在隱於街巷的一個宅邸之中。
怎麼樣的門第里的人,才有膽子做出那等事?讓她看那男子,是不是告訴她,她也會被那樣折磨?她平時不覺得自己膽子小,遇到事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當即就因為過度的恐懼暈死過去。
再醒來,就不用說了,為了活命,甚至是為了能痛快地死,有問必答。
連翹飛快地張望一眼,便分清主次,上前跪倒在攸寧近前,卻是拿不準對方的年齡,不知該怎樣稱呼。
「這位是我家首輔夫人。」筱霜適時地道——事情明朗之前,她們不可能先把攸寧的身份透露出去。
連翹心念數轉,有些事當即就想通了:毒婦的名聲,在毒辣方面,真不是人們以訛傳訛。但也有一刻的迷惑:明明是那樣一個純美如仙的人,怎麼樣才能做到這般的人不可貌相?
見到連翹後陷入震驚的宋宛竹這時候醒過神來,抬手指向她,「你……怎麼回事?」因著預感不妙,即刻就補了一句,「昨日不是就把你打發出去了麼?」
連翹垂了眼瞼,想著這樣倒也省事了:我這還沒怎麼著,你就先記著與我撇清關係,那就更不能怪我為了保命實話實說了。
攸寧睨了宋宛竹一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轉向連翹,和聲道:「我想知道宋小姐待字閨中這些年,到底做過哪些事,你可否告訴我?」
「可、可以。」連翹語聲低低的,有些沙啞,還有些發顫。
「那好,我問,你答。」攸寧道,「林陌是不是宋宛竹的意中人?」
連翹搖頭,「不是。」
「你這個賤婢!」要說宋宛竹目前的頭等大事,也只有與林陌的婚事這一樁,聞言如何能不起急。
筱霜晚玉同時報以一記冷眼,「閉嘴!」
「……」宋宛竹急得站起身來,又因著那兩道過於鋒銳迫人的視線,緩緩地坐回去。
攸寧只望著連翹,「何以見得?別怕,慢慢說。」
說話本就能緩解人的壓力,連翹又早已知曉別無選擇,再開口,言語就爽利且主動了些:「奴婢七歲開始服侍宋小姐,對她的心性還是比較了解的,當然,也少不得幫她矇騙過一些人。
「或許是受長輩影響,她對男女之間的情意,自來嗤之以鼻,只想嫁得風光。
「林侯勉強算是個意外,讓她為難了一陣:她看得出,昔日的林侯是可塑之才,如若能夠幫扶,必將建功立業,然而她沒有門路,幫林侯想了些法子,都沒用。
「她私下裡曾不止一次嘆惋,說總不能為了一個男人的一張臉,就斷送了這輩子的前程。
「正發愁如何斷了來往的時候,她父親被外放到金陵,她著實鬆了一口氣,說這下好了,上天給了我現成的理由,此後再不需有瓜葛。
「奴婢和一個丫鬟卻擔心別的,說雖然同是五品官,在金陵可遠不及在京城。
「她就說,有什麼好怕的?那邊又不是沒有高門,又不是沒有能成氣候的少年郎,娘家遲早會因我成為顯赫的門庭。」
連翹的話告一段落,攸寧望向宋宛竹,眼中唯有厭惡。
這厭惡,確切來說是針對林陌的:他看中的就是這麼個東西,偏生奕寧也看中了他。
委實一言難盡。
攸寧壓下火氣,喝了口茶,語氣輕描淡寫:「雖然對有些身如浮萍的可憐女子不公,可我還是得說,以宋小姐的心思,托生在官宦門庭委實屈才了,你該去的地方是風月場合,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爭一爭一方花魁。現下這算什麼?我既然知道了你的底細,不要說你妄想做一品軍侯夫人,便是做哪個官家子弟的洗腳丫鬟,我也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