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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20:02 作者: 九月輕歌
錯了,錯過了。
那長年累月的錯,鑄成父子永訣的惡果。
春日裡最尋常不過的一個夜晚,沿途明明有燈籠映照,有人提著風燈引路,顧澤卻覺得這路太黑、太長、太冷。
他連為長子明明白白痛哭一場的空間、時間都沒有。
他仍然要為了家族權衡輕重,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雖然,家族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他已漸漸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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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被禁足了這些日子,三老爺一直沒回過房裡。
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朝夕陪伴也罷了,居然不聞不問。
三夫人心碎欲絕,不肯再進食,遣了丫鬟告知守門的婆子,要婆子去告知三老爺。
婆子啼笑皆非了一陣,先去請示過攸寧,得了允許,才去外院傳話。
三老爺語凝半晌,回房前猶豫一下,帶上了一個錦盒。
東次間臨窗的大炕上,三夫人沒精打采地倚著大迎枕,眼睛紅紅的。
「怎麼了?」三老爺一面明知故問,一面把錦盒送到她手中。
「我娘走的時候,只能通過下人一來一回的傳話,眼下你又總留在外院,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嫌棄我了不成?」三夫人說話間打開錦盒,見是一枚玉石鐲子,興致缺缺。
錦盒「啪」一聲被合攏,又被信手放到一旁。
三老爺沒留意到似的,在大炕另一側坐了。他平時真不是話多的人,眼下卻要哄人,真是夠要命的。
他耐著性子道:「岳母跟我說了,家裡有急事,要趕回去料理,要不然,怎麼也要等到你禁足期限過去之後,過來跟你好好兒說說話。」岳母那惶惶不安的樣子,一看就是被人收拾過且被拿捏住了,不需點破而已。
三夫人哼笑一聲,「我受困,對你倒是有好處。以往不是從來跟我娘家人沒話好說麼?現在我瞧著,我娘倒是因為我吃癟,對你高看了幾分。」
「可不就是。」三老爺唇角揚了揚,「你威風凜凜地主持中饋的時候,郭家何曾記得我是誰。」
三夫人喉間吃力地吞咽了一下,緩緩坐起身來,「你這是什麼話?」
「我是庶出,要不是有個權傾朝野的手足老五,郭家怎麼會看得上我?」三老爺唇角的笑意徐徐加深,「你也別委屈了,這幾年錢也撈夠了,給娘家的孝敬也給了,還想怎樣?難道沒攢□□己銀子?那你不妨告訴老五、五弟妹一個準數,兩個都是坐擁金山銀山的,不會差了你那點兒銀錢。」
「你、你……」三夫人詫然,「你知道我貼補娘家銀錢?」
廢話——三老爺把這倆字兒咽下,道:「知道,我以為是各取所需:你有銀錢給郭家,郭家就不用總煩著我做些莫名其妙的、敗壞蕭府名聲的生意,也不會一相見就旁敲側擊地奚落我的出身、境遇。」
「旁的也罷了,你境遇讓人起急,不是情理之中麼?」三夫人脊背挺直,振振有詞,「明明有過人的才識學問,卻被他蕭蘭業害得仕途路斷,成日裡在家中遊手好閒,老太爺又不是不肯幫你,你為何不回官場?」
三老爺轉頭凝視著她,「你嫁我的時候,我就是現在這情形。對你我這門婚事,你到底存的什麼心思?想嫁高官顯宦,招惹我做什麼?」
「蕭據!」三夫人眼中噙滿了淚,語聲顫巍巍的,偏又透著尖利,「你說這種話,還有沒有良心?!我圖過你什麼?我這幾年忙來忙去,還不都是為著你?不是為了你,我會把樊姨奶奶當親婆婆似的敬著供養著?不是為了你,我會因為娘家說你境遇的時候底氣不足,改用銀錢讓他們少說些戳心的話?」
「可你做什麼事之前,為何想不到問我一聲?」三老爺下地,轉到她面前,撫了撫她面頰,「得了,你終歸是沒白忙,眼下摔了跟頭,於我算得好事,起碼你跟我平起平坐了,你娘家也知道,我要是不管你,你哪日被人整治死了,還渾然不覺。往後識相些,在五弟妹跟前恭順些,記住沒?」
三夫人氣得險些把一口牙咬碎。她想也沒想,便拿起一旁的錦盒,照著他身上狠狠砸去。
三老爺一閃身。
錦盒落地,玉石鐲子摔脫出來,碎成了幾段。
三老爺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望著三夫人,「你自己說,是不是要我發話,再把你禁足一陣,收斂收斂你這二百五的性子?」
三夫人已經氣得說不出話,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掉落。
三老爺轉身向外,「樊姨奶奶和你娘家給我找的兩房妾室很好,我這就去看看她們。」
三夫人身形倒在大迎枕上,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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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寧被景竹請到了蕭拓的外書房。
蕭拓說有事跟她商量。
進到書房,攸寧看到的蕭拓神色冷峻,明顯是還沒從處理公務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因有景竹、小廝在側,攸寧屈膝行禮,「閣老喚我過來,是為何事?」
「告訴你兩個好消息。」蕭拓鷹隼般的眸子熠熠生輝,抬手遣了下人,又示意她到身側。
「哪兩個好消息?」攸寧到了他身邊,因著他的神色,生出切實的期許,含著隱隱的喜悅。
「我估摸著,你著手的一些事,都是為一個目的。」蕭拓遞給她一份公文、一封密信,「我們最好先商量一下,免得到時候自家人先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