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
2023-08-29 07:02:37 作者: 沈魚藻
兩個人親昵地挽著手臂走進來,一時間全場啞然無聲。梅夫人和舞伴卻似毫無察覺似的,臉上神色如舊。東道主湊上去搭訕打破了沉默,訕笑著問:「梅夫人,今天梅教官有事呀?」
梅夫人咬住一根香菸,舞伴忙殷勤地點上火,吞吐了一口煙霧後梅夫人才輕笑道:「老是同一個人跳舞,煩都煩死了,梅教官跳舞又差。」
她這話雖輕,卻傳遍了整個寂靜的會場。宋慈恩的心像是被重拳擊中,砰砰地要跳出喉嚨來,原來梅氏夫婦並不像表面上那樣恩愛!
心事重重地從舞會出來,剛一出門就被人攥著手腕拉到隱蔽處,顧凌寒一雙眼睛神秘兮兮地看著她:「宋姐姐,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顧凌寒和宋慈恩在黃埔之前就已經認識,去年八月里,宋慈恩有事去香港,恰巧在麵館里偶遇沒錢付帳一臉窘迫的顧凌寒,聽到他發要考黃埔的宏願後,宋慈恩好心替他墊付了面錢,誰知他一團稚氣的模樣竟真的考進了黃埔,在黃埔重遇後他就黏上了宋慈恩,一口一個宋姐姐,什麼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來同她說。
他湊到宋慈恩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那個梅青崖教官,是個變態!」
宋慈恩唬了一跳,一把搡開他:「你聽誰胡說八道的?」
顧凌寒跟在她身後蹦蹦跳的:「不騙你,剛他把我叫到他宿舍去了,我以為是為了白天打架的事情處分我,結果你猜怎麼著?他讓我幫他理個髮!理髮的時候一直直勾勾地看著我,嚇死我了。我還看到他收藏著一條辮子!都民國啦,他還收藏著當年絞下來的辮子,這說明他心裡還裝著大清國呢。什麼民主衛士,我看他就是個有奇怪癖好的遺老遺少!」
宋慈恩聽的生了氣,轉過身去擺出一張為人師長的嚴肅面孔:「顧凌寒同學。第一,我雖不任教但也算得上你的師長,尊師重道,以後請稱呼我宋老師。第二,君子坦蕩蕩,偷窺行徑非君子正道,背後對人評頭論足更是聖人所不齒。希望你可以謹記這兩點。」
說完她就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顧凌寒一個人在原地摸不著頭腦。
三、
舞會上的所見把宋慈恩的心攪亂了。
她不知該如何坦蕩地面對梅青崖,同時心裡又有些唾棄自己,愛一個人應當事事以他為先的呀,而她呢,在得知他的妻子對她不忠後心中竟生出歡喜,獨占欲壓過了對他的關心,這讓她懊惱自己。
所以,當在食堂外與梅青崖偶遇時,她只是慌亂地點了點頭便要走。
出乎意料的,梅青崖卻喊住了她:「宋小姐,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兩個人慢慢走到樹下僻靜處,梅青崖看著她,欲言又止,仿佛難以啟齒似的,半天,才說道:「明天是個踏青的好日子,我想邀請你一起去踏青。」
頓了一頓,像是下定了決心:「還有,能不能麻煩你叫上顧凌寒一起,他對我多有誤解,我想趁機解開誤會。」
宋慈恩心裡的喜悅還未升到半空就沉沉墜下,她想起了昨晚顧凌寒對她說的話。
難道……
抬起眼,梅青崖正熱切地望著自己,宋慈恩胡亂答了一聲好。梅青崖如釋重負地對她一笑,笑容燦然到連天邊雲霞都覺暗淡,他從未這樣笑過。
梅青崖走後,宋慈恩在樹下呆愣了半天,這才去找顧凌寒。
對於她的邀約,顧凌寒非常興奮,宋慈恩沒有告訴他,一同去的還有梅青崖。
是以當第二天看見梅青崖的時候,顧凌寒臉一黑轉身就要走人,宋慈恩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不要鬧小孩子脾氣,梅教官是來向你道歉的。」
梅青崖今天脫下軍裝,穿了一身挺括的灰色中山裝,越發顯得人英俊倜儻。顧凌寒也穿了一身白色中山裝,小小少年尚未發育完全,撐不起中山裝的肩寬,像是偷了家裡大人的衣裳。兩個人別彆扭扭地走在一起,宋慈恩跟在後面看他們的背影,心裡不知怎的,像是在溫著一盅酒,晃晃蕩盪,醉醺醺又暖洋洋。
踏青自然要朝田野里去,他們沿著田埂漫步,陌上花開暖風熏熏,宋慈恩小心翼翼地踩著田埂,目光注視著梅青崖的背影,豎起耳朵聽他們的交談聲。
說是交談,其實多是梅青崖在說話,顧凌寒只是偶爾嗯一聲作為回答。宋慈恩覺得好奇怪,在黃埔里,梅青崖是出了名的冷淡寡言,怎麼現在卻多話起來,喋喋不休諄諄教導的,就仿佛一個父親。
他們在說前天的鬥毆事件,梅青崖的聲音溫和低沉:「我聽說,你加入了青年軍人聯合會,還同時入了兩黨。恕我直言,你小小年紀,不宜參與政治。其實,我看過你的履歷,你原是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的學生,大好前程,為何要來黃埔?你體質文弱,在軍事上很難有建樹,但你以小小年紀考取倫敦政治經濟學院,若專心於此,必有不錯建樹……」
他言辭句句懇切,落到顧凌寒耳朵里卻全聽成了嘲諷,顧凌寒氣的一蹦三尺高:「你什麼意思?」
他突然發作,梅青崖有些發蒙,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宋慈恩忙走上去解圍,按住顧凌寒的手:「梅教官雖然話不中聽但句句好意,小顧你不要誤會了。」
她轉頭朝梅青崖笑道:「走了大半天,怪餓的,咱們回城吃飯吧?」
梅青崖回過神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