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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02:37 作者: 沈魚藻
顧靈毓點點頭走出去帶上門,姨娘撫摸著傅蘭君的鬢髮:「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姨娘低下頭又開始落淚:「你爹總說,只盼望著你這一輩子都平平安安富富貴貴,沒想到到頭來竟然要你受這種苦。」
傅蘭君聽得鼻子發酸,她嘴上哄姨娘:「別說這些了。」
姨娘握著她的手:「你聽姨娘一句話,和姑爺和解了吧。如今老爺是救不回了,家也被抄了,你一個弱女子,這時候如果離了夫家要怎麼活呢。難為姑爺不嫌棄咱們家剛遭此大難,不如趁機複合,你下半輩子有靠,姨娘就算現在死了,也能閉上眼了,也不愧對你喊了十幾年的這聲姨娘。」
傅蘭君扭過頭去,沒有說話。
她望著窗外,窗外開始下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吧?
就快要過年了。
第八章 寧安府 1910,宣統二年,庚戌
寧安府 1911,宣統三年,辛亥
『你們想要他的命,是嗎?』
『真巧,我也想要他的命。』
對於傅蘭君的歸來,顧家合家上下都沒有什麼表示,仿佛她從未離開過,也仿佛她就沒有回來。
傅蘭君終日就待在房裡,或是去姨娘的房裡探望她和她說說話。她不去見顧家其他人,顧家其他人也不來見她。即使那個春節,她也沒有和他們一起過,而是和姨娘還有桃枝一起,清清淡淡地吃了頓飯。
想必他們也從來不喜歡她的吧,過去礙著她知府千金的身份和她虛與委蛇地客套著,如今她已經是落毛的鳳凰,雉雞不如,他們也就懶得和她裝樣子,只當她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不,也不全是這樣。有一天桃枝從外面回來,悄悄對傅蘭君說:「我聽到姑爺和太太吵架,太太讓姑爺趕緊休了你,說什麼程小姐對姑爺一往情深現在又是巡撫夫人的乾女兒,要姑爺看清形勢別犯渾。」
傅蘭君麻木地「哦」了一聲,心裡想,程璧君什麼時候成了葉夫人的乾女兒?
張氏不喜歡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這樣一個年輕守寡的人,又曾遭遇過那樣的不公,活到現在,心裡恐怕只剩下了一口氣,這口氣只能靠兒子來爭,對於一切妨礙她兒子爭這口氣的人或事,恐怕她都是充滿了厭惡的吧。
正想著,顧靈毓回來了。
他推開門走進來,傅蘭君正臥在床上想心事,看到他,不由得往牆角縮了縮,顧靈毓的腳步一滯,半天他低低地說了句:「我回來拿點東西,很快就走。」
他走得果然很快,匆匆忙忙從桌子裡翻出點什麼東西轉身就走,走到門邊時他突然回過頭來,久久地凝望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可是傅蘭君知道他想說什麼。
就快到他的生日了,下個星期就是他的生日了。
顧靈毓離開後沒多久又突然返回來。
他的神情很不對勁,臉色蒼白,直直地看著傅蘭君。傅蘭君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她手腳發冷,顫聲問:「怎麼了?」
傅榮死了,死在了牢里,舊疾復發,病來得又凶又急,還沒等到大夫趕到,人就歿了。
傅蘭君踉蹌兩步,跌坐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顧靈毓花錢托人把傅榮的屍體從牢里弄了出來,停靈在白鹿庵中,待來日扶靈回鄉安葬。傅榮並非寧安人士,人死總要葉落歸根的。
傅蘭君對顧靈毓說:「謝謝你。」
近來她又消瘦了,看上去分外伶仃可憐,顧靈毓聲音低低的:「你我是夫妻,感謝的話大可不必。只是,你還記得剛成親那年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那一年……那年顧靈毓的生日,傅蘭君下了一碗加料的壽麵給他,讓他害了兩個星期的腸胃病,她為此歉疚不已,鞍前馬後,他卻說:「……要想補償我很簡單,只要以後每年生日你都給我做一碗壽麵就好。」
一碗壽麵啊……對於他們這場婚姻,他要求的只是一碗壽麵。
因為種種原因,去年他沒能吃上這碗壽麵,今年,他想向她討回來,他不要她說謝,只想討她答應過他的那一碗麵。
傅蘭君轉過頭去,說:「我還想在這兒陪我爹一會兒,你先自己回去吧。」
顧靈毓點點頭,轉身離開。
傅蘭君獨自一人跪在父親靈柩前發呆,這一碗麵……她該給他做這一碗壽麵嗎?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這何止是一碗麵,這明明是餘下的後半生。
她抱住傅榮的棺木,將臉貼在冰冷的棺材板上,喃喃道:「爹,你給女兒指一條路吧。」
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傅蘭君回過頭:「誰?」
穀雨這天是顧靈毓的生日。
這一天逢雙喜,顧靈毓不僅過生日,還升了職,連升三級,升到了標統,理由是近來剿滅亂黨有功。
雙喜臨門,又趕上假日,一大早來道喜祝壽的人就絡繹不絕的,這份熱鬧一直延續到了晚上,直到夜宴吃罷,賓客們才紛紛散去。
顧靈毓已經喝得半醉,他腳步踉蹌醉醺醺地回到後院,他和傅蘭君的那間小屋關著門,但有暖黃的燈光隔窗透出來,顧靈毓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推開門。
桌子上放著一隻青花碗,再普通不過,畫的是比翼鳥落在連理枝上,雄鳥親昵地用喙為雌鳥梳理著羽毛,是成親的時候傅家的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