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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02:37 作者: 沈魚藻
    桃枝不動,傅蘭君提高了嗓門:「你聾了?」

    桃枝吭哧半天憋出一句話來:「小姐咱們還是乖乖待在山上吧,現在就算下了山,也過不好年。」

    她這話什麼意思?傅蘭君再三逼問,桃枝終於坦承:「我上山之前,老爺跟我說,他不讓人來叫,咱們就別下山。」

    為什麼?傅蘭君愣住了,桃枝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新軍和巡警那件事沒那麼簡單。我聽見老爺和姑爺說,恐怕革命黨要趁老佛爺和先皇剛駕崩鬧事,山下現在不安全。」

    那麼,顧靈毓下山是為了……彈壓革命?

    南嘉木就義那天的雷聲又在耳畔轟隆響起,她仿佛看見了刑場上流淌的鮮血。

    彈壓革命……又是一場血流成河的殺戮!

    傅蘭君胸口憋悶欲嘔,她站起身來,無論如何,哪怕沒什麼用,她也要下山去!

    桃枝擋在門前攔住她,就在兩個人糾纏不清的時候,門被推開了,一陣冷風裹挾著雪花吹進來,顧靈毓立在門前,他沒有穿軍裝,而是一身便裝,過年的新衣,簇新喜慶。

    但是有遮掩不住的血腥氣,傅蘭君打了一個寒戰,她抬起頭看著顧靈毓,輕聲問:「死了多少人?」

    顧靈毓垂下眼睛,沒有回答。

    傅蘭君很快就自己知道了這個答案。

    因為是新帝登基後發生的第一場叛亂,故而凡參與者皆不姑息,部分情節嚴重的人甚至被梟首示眾,一個個灰頭土臉血淋淋的腦袋被高高掛起,人死後屍身還要受此大辱,這些「亂黨」的親人們敢怒不敢言,只能望著人頭咬牙流淚。

    新年過後那些人頭還掛著,傅蘭君從家裡去學校的路上必經過這些掛人頭的地方,她一抬頭看到那些人頭,仿佛每個都睜開眼睛張開嘴向她控訴:是你丈夫害死我們的,是你丈夫害死我們的!

    她恍恍惚惚地進了學校,剛開學的學校有些冷清,老師學生們都還沒有到齊,只有零星的兩三個人。傅蘭君獨自坐在辦公室里發呆,突然門被敲響,一個女學生縮手縮腳彎著腰走進來,傅蘭君打起精神問她:「有什麼事嗎?」

    女學生走近了:「有些事情想向傅校長打聽打聽。」

    傅蘭君敏銳地覺察到了不對,只見一把匕首朝傅蘭君揮了過來。這人要殺她!

    這女學生鐵了心要殺她,滿辦公室地追著她跑,傅蘭君不小心被匕首劃到手臂,血如泉涌,她掙扎著逃出辦公室,趕來的校工和同事們一擁而上制伏了那女學生,匕首「哐啷」一聲落地。女學生被按在地上仍在嘶吼,傅蘭君輕輕掙脫同事的攙扶走到她面前:「你為什麼要殺我?」

    那女學生吐一口唾沫:「我哥哥死在了顧靈毓手裡,我要你償命!」

    原來如此,原來她是這次起義里被殺的新軍士兵的家屬。

    巡警聞訊趕來押走了這女孩子。沒多時,顧靈毓也來了,他大步流星地走進辦公室,抓住她的手臂:「你的傷怎麼樣?」

    傷沒什麼大礙,早已經包紮好,傅蘭君掙脫他的手,淡淡地說:「我沒事。」

    辦公室里的同事識趣地溜了出去,他們一時間氣氛尷尬沒什麼話好說。那天除夕夜傅蘭君就回了傅家,那之後他們再也沒見過,任由傅榮和姨娘怎樣勸說,她都沒有回顧家。

    今天還是除夕後的第一次見面。

    半天,傅蘭君開口:「你和巡警隊的人熟悉吧,讓他們放了那女孩子吧,不要為難她。」

    顧靈毓蹙起眉頭:「她要殺你。」

    「我說放了她!」傅蘭君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像是要撕裂了,顧靈毓被她嚇了一跳。許久,傅蘭君才平靜下來,她淡淡地說:「你殺了人家哥哥,難道還要人家妹妹的命不成?顧管帶,我求你,少造些殺孽吧。」

    「殺孽」兩個字一出口,氣氛頓時變得緊張,過了很久,顧靈毓才開口:「我已經不是管帶了,我現在只是個隊官。」

    他被降職了,傅蘭君愣住了。

    傅榮的話在她耳邊響起:「年輕人的政治立場,稍加拉攏遊說,就動搖得很,但老婆岳父鬧不好就是一輩子的事。他痛恨阿秀如痛恨我的左膀右臂,若阿秀不再與我有瓜葛,葉際洲會對他怎樣,殊不可知呢。」

    她脫口而出:「顧靈毓,我們和離吧。」

    她想通了,與他和離,這樣一來,他不必再受她父親身份的羈絆,她也不必再因他身上的血腥氣而受折磨。

    顧靈毓卻說「不」,他眉頭糾結,像承受著莫大的苦楚,他說:「不,我不會同意的。」

    說完,他轉身走了。

    一轉眼進入四月,傅榮一直擔心著的官場人事變動終於蔓延到了寧安。

    收到調令的是佟士洪,為再興海軍,朝廷擬建籌辦海軍事務處,佟士洪是船政學堂出身,正是海軍專業,因此被召回京去協助籌辦這個海軍事務處。

    看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實際上對官場近期動向有些門道的人都知道,這是朝廷在削弱軍隊中袁黨的實力。這幾個月,許多袁世凱的舊部或下野或調動,明升暗降的有,獲罪入獄的也有,尤其在軍隊裡,多鎮新軍頭目都有調動。

    佟士洪與袁世凱私交不錯,被調動不在意料之外。而接替他擔任寧安新軍協統的,是一位滿人親貴。

    走之前,佟士洪辦了一場告別宴,所請的人寥寥,傅蘭君也接到了請柬,她心知這是佟士洪想在走之前幫忙開解她和顧靈毓,但長輩下帖子不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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