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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02:37 作者: 沈魚藻
    那女學生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咬咬牙說了實話:「傅校長,我年初已經跟人定了親,昨天夫家派人去我家,說如果我不立刻退學,就要跟我退婚。」

    傅蘭君蹙起眉頭:「這是個什麼道理?你不要怕,我去找你夫家談。」

    那女學生一跺腳:「您千萬別,他們讓我退學就是因為您……」

    她覷傅蘭君一眼,耳根子充血變得通紅:「他們說,跟著您……跟著您的人學不出個好來。」

    傅蘭君恍然大悟,內心裡苦笑不已,原來自己的名聲在寧安已經這樣壞,她無力地揮揮手:「我知道了,你若非要退學,那就退吧。」

    女學生鞠了個躬,飛快地跑了出去。

    這給其他人開了個壞頭,接下來幾天,陸續有人來和傅蘭君商量退學的事,傅蘭君懶得再問原因,凡是申請的她一律批准。一個星期下來,教室已經空了三分之一。

    放學後的學校像是一片荒冢,傅蘭君獨自坐在教室里,望著眼前空蕩蕩的教室,她驀地想到那一年初辦學,風化未開,招不上學生來,顧靈毓叫她放寬心,說學生多的是,果不其然,很快學校就招滿了人。是他動用自己在軍營里的職權,半利誘半脅迫他的下屬們送自己的老婆孩子來給她過女校長的癮做消遣,那時他還說:「在軍營里我管他們,在學校里你管他們的家眷,咱們倆這就叫裡應外合,夫唱婦隨。」

    那時多恩愛,誰知道,轉眼間天地變。

    這是翻天覆地的一年,不只是傅蘭君的小世界,整個大世界也在變幻。

    阿蓓來傅家找傅蘭君的時候,傅家剛剛吃過晚飯。

    阿蓓一臉的驚慌,渾然不像平時那個文靜靦腆的姑娘,她幾乎是撲倒在傅蘭君面前,傅蘭君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腳,她的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她想到了半年前的事,半年前焦姣也是這樣一臉狼狽地跪在她和顧靈毓面前,求他們救救齊雲山。

    她的預感是對的,阿蓓抓住她的衣角,滿臉絕望:「蘭君,求你救救翼軫!」

    傅蘭君的腦袋「嗡」地一響。

    翼軫被抓了。就在剛才,巡警上門給《針石日報》報社貼了封條,抓走了翼軫,罪名是:鼓吹亂黨,涉嫌謀逆。

    阿蓓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抓走,她沒有法子,只好來求傅蘭君。在寧安,他們夫妻兩個所認識的有權勢的人,無非是傅蘭君和顧靈毓。

    傅蘭君下意識地問:「你去找過顧靈毓嗎?」

    阿蓓慘澹地一笑:「他說逮捕令是葉巡撫親自下達的,他無能為力。」

    傅蘭君的心「咯噔」一下,齊雲山和南嘉木的臉在她眼前如走馬燈似的過,讓她心慌氣促,她一手緊緊握住太師椅的扶手,一手握住阿蓓的手,柔聲安慰她:「你不要擔心,先回家去,我找我爹打探下風聲。」

    她派了桃枝送阿蓓回家去,自己則去找傅榮打聽。

    翼軫被抓,傅榮毫不覺得意外:「早就知道他要出事,你還記得年初我去顧家找阿秀說過這件事嗎?那時候他的報紙上就都是些鼓吹憲政同情亂黨的言論,逆著龍鱗撩撥,作大死呢。何況他這次是報紙未經審核私自刊印,本就犯了國法,給人留下了把柄可抓。」

    他的臉色又陰沉下來:「可惡的是葉際洲這老匹夫!發生在我寧安地界上的事他竟然越過我直接出手,擺明了是在挑釁。」

    傅蘭君趁機慫恿他:「可不是嗎?葉際洲都已經挑釁到眼前來了,爹若不反擊,顯得多窩囊!」

    傅榮瞪她一眼,冷笑道:「你別使激將法,我活了幾十年,倘若連這口氣都咽不下豈不是白活。為了個非親非故的人和葉際洲鬧翻臉給他小辮子捉,你爹可沒那麼傻。年輕人做事顧頭不顧尾,是該受個教訓,總歸不會死,著急個什麼?」

    說完這句話,他不欲再討論,閉上了眼睛。傅蘭君還想說些什麼,姨娘走過來沖她擺了擺手,她只好退了出去。

    她獨自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平復了好一會兒情緒,才出發去找阿蓓。

    阿蓓站在家門口等傅蘭君來,一見到她的身影立刻就迎上去,一臉急切:「知府大人怎麼說?」

    傅蘭君不知道該怎麼同她講,思忖了半天,她只能安慰阿蓓:「我爹說,因言獲罪不是什麼大事,總歸沒有真犯上作亂,關上幾天興許就放出來了。」

    阿蓓顯然沒有被傅蘭君的話安慰到,待在翼軫身邊三年,她早已經不是那個無知的鄉下採桑女,她喃喃自語:「先生跟我說過,當年『《蘇報》案』,章先生在牢里關了好幾年,鄒先生還死在了牢里……」

    傅蘭君聽得遍體生寒,伸出手攬住阿蓓,使勁捏她的肩膀:「阿蓓,你不要自己嚇自己。『《蘇報》案』何等轟動,小小一個《針石日報》豈能與它相比?你情人眼裡出西施,把翼軫的才能也看得太高了。不過是件小小的案子,翼軫過不了幾天就會放出來的。倒是你,一味地胡思亂想,搞垮了身體,翼軫怎麼辦?孩子怎麼辦?」

    對,孩子,還有孩子。傅蘭君的話把阿蓓從悲觀的胡思亂想中拉回現實,她快步走進院子裡。她和翼軫的兒子月兒已經一歲多,渾不知事的年紀,躺在搖籃車裡專心致志地啃著柔軟的小手,阿蓓把他抱起來緊緊貼在臉上,傅蘭君望著這母子倆,心頭一片酸楚。

    阿蓓拍打著孩子轉過身來,聲音低澀:「無論如何,我想去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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