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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02:37 作者: 沈魚藻
阿蓓依舊是文文靜靜的,她的兒子月兒已經一歲多,在母親懷裡咿咿呀呀地啃著手。
她想了想,說:「這大概就是阿軫說的,草已成木,當負興亡吧。」
「草已成木,當負興亡」,傅蘭君咀嚼著這句話。十年前,她這一代人不過還是小孩子,天塌下來也有大人們頂著,而如今草已成木,無論願或不願,塌下來的天都將砸在他們肩上。
顧靈毓跟她說「你什麼都不要多想,就像過去那樣,做你的無憂小姐」。
可是,若有朝一日真的天塌地陷,她還能繼續無憂嗎?
她沒把這些擔憂同顧靈毓說,顧靈毓已經很辛苦,她不願他再為自己這些胡思亂想分神。
這一天顧靈毓破天荒回來得早,吃過晚飯他進了書房,傅蘭君沒有管他,自從那一夜發現他半夜在書房裡,她就不再不問他去書房幹什麼了。
她自己躺在床上看書,昏昏欲睡的,桃枝進來送水伺候她洗臉,突然說:「軍營里的程管帶來了,和姑爺在書房裡,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談些什麼。」
傅蘭君也疑惑起來,早前顧靈毓說過自己和程東漸的關係只是淡淡的,除了婆婆壽誕這樣的大事,程東漸也從未主動登過顧家的門,他這次來是為了什麼?
她披上外套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書房外面。
裡面有壓得低低的交談聲傳出來,傅蘭君豎起耳朵仔細聽,聽著聽著,不禁臉色大變。
程東漸是來找顧靈毓說今天他走後軍中發生的一件事的。
他湊近了顧靈毓,從袖子裡摸出一張奇奇怪怪的紙片:「靈毓兄看這個。」
顧靈毓瞟一眼,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這是……」
程東漸點點頭:「沒錯。你走後,軍營里有兩個人不知道怎的打了起來,扭打過程中掉落了這個,恰好被我看見,現在這人已經被秘密關了起來,他招認了一切,承認寧安新軍中有不少人已經加入同盟會,策劃下個月起義。他還供出了幾個頭目人物,令人不敢相信的是,靈毓兄的好友南嘉木,竟然也在其中!」
顧靈毓眉毛一挑,片刻,他問:「東漸兄來找我,是為了?」
程東漸回答說:「這件事情已經上報佟協統,協統震怒不已,下令秘密逮捕幾個頭目。是協統讓我來找靈毓兄的,要我和靈毓兄負責這次的抓捕行動。」
顧靈毓面無波瀾地點點頭:「那就走吧。」
他拔腿就走,程東漸喊住他:「靈毓兄,南嘉木與你是多年摯友,你若覺得為難……」
顧靈毓回頭,冷冷一笑:「程兄這話說得太不曉事了,家國面前無兄弟,朋友一旦做了亂臣賊子,那還算得上是朋友嗎?」
因是秘密逮捕行動,參與的人不多,除了顧靈毓和程東漸,就只剩下幾個軍中好手。
一行人沉默地向南嘉木家前進。
他們不知道,有個人先於他們去了南嘉木家。
在書房窗外聽到顧靈毓和程東漸的對話,傅蘭君如受雷擊,早在那次戲園子裡南嘉木拿她做幌子說謊,她就覺得南嘉木一定在做些不同尋常的事兒,但是她無論如何沒想到,他做的竟然是這種掉腦袋的事情!
她得救他!
她躡手躡腳,回到房裡,好半天才穩下心神。為今之計,只有給南嘉木報信。
合家上下只有桃枝是她的人,她叫了半天桃枝卻沒有人進來,不知道那死丫頭去了哪裡。
時間不等人,傅蘭君又躡手躡腳地出了房,趁黑溜出家門,直奔南嘉木家而去。
春寒料峭,夜風微冷,傅蘭君懷著五個多月的身孕,手腳都有些浮腫,身體上的種種不適夾擊而來,但她不敢稍作停頓,只好咬著牙儘量加快步伐。
終於到了南嘉木家,敲了半天門才有人來開門,是南嘉木。他穿著睡衣披著外套,見到是傅蘭君,一臉的驚訝:「你怎麼來了?」
受了寒灌了風,傅蘭君小腹一陣絞痛,她支持不住,腳下一軟,整個人昏倒在他懷裡。
傅蘭君醒過來的時候人躺在床上,她掙扎著坐起來:「我睡了多久?」
南嘉木安慰她:「片刻而已。」
傅蘭君抓住他的手臂:「別管我了,你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當抓捕南嘉木的一行人破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在床邊一躺一坐衣衫不整的一對男女。
這顯然在意料之外,誰也沒有想到會在亂黨的家裡看到顧夫人,一時間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不知道該退還是該進。顧靈毓最先反應過來,他一個箭步走過去,清脆響亮的耳光抽在傅蘭君臉上:「你果然還與他有私情!」
他攥住傅蘭君的手腕冷酷地把她從床上拖下來,下達命令:「拿下南嘉木這個亂臣賊子!」
程東漸和隨從們一擁而上綁住南嘉木,顧靈毓轉頭對程東漸說:「我有些私事要處理,勞煩程兄回營復命。」
猶豫了片刻,他的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今晚在南賊處看到賤內的事情,請兄弟們不要對外聲張。」
程東漸同情地看著他,拍拍他的肩膀:「顧兄放心,兄弟們不是長舌婦。」
程東漸和兄弟們在南嘉木的家裡翻找與亂黨有關的文件信物,顧靈毓拉著傅蘭君先行離去。他不說話,只沉默地攥著她的手腕拖著她往家的方向走,他的沉默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