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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02:37 作者: 沈魚藻
一天晚上顧靈毓回來的時候走路一瘸一拐的,傅蘭君問他才知道是天黑路滑摔了一跤。好在別院裡有藥油,她給他擦藥油,一邊擦一邊埋怨:「這算怎麼回事呢,家就在離軍營幾里遠的地方,偏偏每天還要冒著大雪上下山地來回走上幾十里。」
顧靈毓安慰她:「我沒事。」
傅蘭君垂著眼睛:「雲山大哥已經把事情都告訴我了。老太太這樣欺負你,虧你也忍得下去。」
她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要不然這樣,我讓桃枝去請我爹,讓他到你家去,假意探病,耍耍威風,給你這個女婿撐撐腰,提醒一下奶奶,你現如今可是知府大人的女婿。」
顧靈毓「撲哧」笑了,傅蘭君覺得惱:「我是為你好,有什麼好笑的。」
她放下藥油,賭氣地背過身去,顧靈毓伸開雙臂攬住她:「我沒笑你,是覺得你可愛。」
他同傅蘭君娓娓講道理:「這件事情其實並不在於我有沒有什麼撐腰的岳父大人。現如今顧家只剩我一個男丁,我就是當家人,拿著這個身份,我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靠山。奶奶並不能強令我做什麼事情,只不過是,她已經這個年紀,經歷了兩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寄予厚望的孫子也胎死腹中,總要有個人來承受她的怨氣吧。如果能讓她好過些,我願意做那個討債的孽障。」
齊雲山對自己說,顧靈毓私底下曾跟他說過,她一個小姑娘,失去了心上人又嫁給陌生人,怎能不怕怎能不怨,總得有個人承受她的怨氣吧。
現在,他又對自己說,如果能讓奶奶好過些,他甘願做那個討債的孽障。
傅蘭君忍不住喃喃道:「你總想別人好過些,那你自己呢?」
顧靈毓望著傅蘭君的眼睛,他的眼睛裡全是溫柔專注的深情:「你知道的,這個世界上能讓我好過些的,只有你。」
第三章 寧安府 1906,光緒三十二年,丙午
『那叫小師父。』
『什么小師父,聽著跟和尚似的。』
『那可不成,我要是當了和尚,你可怎麼辦哪?』
桃枝打水來給顧靈毓洗臉,顧靈毓問:「小姐呢?」
桃枝神神秘秘地一笑,用手指了指書房的方向,顧靈毓瞬間瞭然。
打從山上下來後,傅蘭君就惦記著顧靈毓在山上時的那句「過目不忘,一篇文章過眼就能背下來」,跟他較上了勁,每天都要抽一本書考他,且要設賭局,如果顧靈毓背不出就算他輸,彩頭隨她定。
這樣一來,倒是消磨了她不少無聊時光,所以她越發起興,樂此不疲。可憐的是,顧靈毓說自己過目不忘並非誑語,大半個月過去了,她還從未贏過,所以也自然沒有拿到她想要的好彩頭。
又想起當初打賭時傅蘭君最後補充的那句:「這個遊戲只有你輸哦,如果你背出來了也不能算我輸,算平局!」
這個小賴子!顧靈毓笑著搖搖頭,去書房找人。
書房裡果然又被她翻得亂七八糟,滿地冊頁堆積,顧靈毓隨手撿起放回原處,傅蘭君的聲音從書架後面傳過來:「你別動,我會收拾的。」
顧靈毓走過去把人從書架後面揪出來:「你哪次不是這麼說,挑好沒有?挑好了就去吃飯。」
於是傅蘭君手裡攥著一本書,被顧靈毓捏著胳膊拎出了書房。
吃晚飯的時候傅蘭君一直心不在焉的,剛放下碗筷走出飯廳,她就抓著顧靈毓的手腕拖著他回了房。
關上門,她迫不及待地把書從懷裡掏出來,炫耀似的舉到顧靈毓眼前晃了晃。
是一本坊間小說,且新出版不久,決計不是顧家書房裡原有的。傅蘭君揚著眉毛揚揚得意:「先前考你的都是你家書房裡的老古董,你肯定不知看了多少遍,能背出來不算本事。這本新書你要還能背出來,我才肯服你。」
顧靈毓啞然失笑。
傅蘭君把書丟給顧靈毓,自己從柜子里拿出一支香點上:「老規矩,一炷香的時間。」
顧靈毓不說話,翻開書開始閱讀,間或抬眼稍稍一瞟。傅蘭君假裝勝券在握,漫不經心地放下床帳子去換睡衣,但顧靈毓隔著床帳子也能想像到她一定正滿臉緊張地盯著自己看,不由得在心裡暗暗發笑。
一炷香時間很快過去,傅蘭君伸手「啪」地把書合上抽回去:「好了,考試時間到。」
所謂的「考試」,無非是傅蘭君隨意指定某一頁或某頁某行,讓顧靈毓回答內容,如果背得出就算過關。
「第二十八頁第九行。」
傅蘭君緊張地盯住顧靈毓的嘴巴,顧靈毓蹙著眉頭若有所思:「這……」
他沉吟了很久,食指叩打著太陽穴,半天,坦然回答:「只大約記得這一頁是說老太爺過壽,兒子怎樣怎樣,兒媳怎樣怎樣,孫媳怎樣怎樣,賓客怎樣怎樣,具體的記不太清了。」
傅蘭君幾乎要歡呼雀躍,她興奮地站起身來,在房間裡摩拳擦掌踱來踱去,眼睛發亮地打量著顧靈毓周身,像盯著一隻肥美的獵物。顧靈毓被她看得發毛:「你要實在想不到好彩頭,那我就犧牲一下以身相許……」
傅蘭君臉一紅,啐他一口:「想得美,我要你的頭髮。」
顧靈毓蒙住了:「什麼?」
傅蘭君用手指撣撣他的辮穗兒:「白天去找阿蓓聊天,看到翼軫剪了辮子,怪英俊的。想看看你剪辮子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