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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02:37 作者: 沈魚藻
    這實在不像是娶了新媳婦的人家,何況媳婦還是下嫁!

    傅蘭君按捺下心裡的疑惑,跟在顧靈毓身後,乖巧地向婆婆和奶奶問好敬茶。

    婆婆滿臉喜色地接過茶喝了,給了傅蘭君見面禮—— 一個成色極佳的翡翠戒指。奶奶臉上也帶著笑,但傅蘭君跟在父親身邊這些年,學得最多的就是察言觀色,她能看出這笑後面隱藏著生疏和厭煩。奶奶也賞了東西,一雙碧玉鐲子,說是她出嫁時娘家給的陪嫁。

    場面做足,情卻生疏。傅蘭君忍不住胡思亂想,家裡唯一的男丁娶了知府的千金,無論怎麼看,都是一樁賺了的買賣,顧家長輩何以如此態度迥異?

    顧靈毓拉她在下座坐下,隨口問:「怎麼不見二嬸?」

    婆婆率先開口:「你們還在新婚頭三天裡,不便見她,等過了這陣子再去見也不遲。」

    傅蘭君更覺怪異,她用餘光瞟到奶奶,奶奶的臉色明顯不悅。

    陪著長輩吃過早飯後,傅蘭君和顧靈毓又回到自己房裡,梳妝檯上還堆著一堆禮物待拆。顧靈毓拉開抽屜取了兩柄銀刀,兩個人分頭拆禮物,都是同學送的禮物,新派青年們,不圖貴重,但圖個奇巧,這個送一塊手錶,那個送一個擺件……突然間傅蘭君「咦」了一聲,顧靈毓問:「怎麼了?」

    她拆到了一對純金飾物,一個是袖扣,一個是胸針,小小的,都做成玫瑰樣,精巧可愛,盒子裡還附有一封簡訊,寫著「顧靈毓、傅蘭君賢伉儷親啟」。

    是南嘉木的禮物,他在信里說,自己和妻子已於日前啟程趕往日本留學,不能參加婚禮,望一對新人恕罪,特地送上這對玫瑰飾物,祝願賢伉儷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落款是:南嘉木、夏瑾夫婦。

    看完這封信,傅蘭君沉默了片刻,顧靈毓也沒有說話。半天后他笑了,取出那枚玫瑰胸針:「真好看,是不是?」

    金玫瑰的中心點綴著一粒極小的紅寶石,是很好看,他借著陽光端詳了很久,最後,他俯下身來:「我給你戴上。」

    傅蘭君還沉浸於那淡淡的憂傷里,木木地坐著沒有躲避。顧靈毓輕輕地把胸針別在傅蘭君的衣襟上,背對著陽光,傅蘭君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高大的陰影里。像是過了整整一個世紀,他終於戴好了那枚胸針,直起身來端詳半天:「好了,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它很配你,你很配我。」

    他望向鏡子,鏡子裡是坐著的她與站著的他,俏麗的與俊美的,都是年輕的漂亮的,看上去多麼登對。

    那位「新婚頭三天裡不便見」的二嬸,傅蘭君一直到婚後半個月才見到她。

    那天是顧靈毓的生日,起先傅蘭君不知道,一大早醒過來她就看見顧靈毓呆坐在梳妝檯前,喊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頭來,表情依舊是木愣愣的。

    這樣的顧靈毓,傅蘭君從未見過,她不免有些好奇。

    拾掇好後一起去飯廳,走進飯廳,只有一個清瘦的人垂著頭坐在那裡,顧靈毓同她打招呼:「二嬸。」

    那人抬起頭,傅蘭君忍不住大吃一驚。顧靈毓今年二十有四,她原以為他的二嬸應該和他母親差不多年齡,沒承想竟是個極年輕的女人,看上去和顧靈毓年歲相近的樣子。那位二嬸向顧靈毓點點頭:「來啦。」

    顧靈毓暗暗扯一下傅蘭君的袖子,傅蘭君忙向二嬸打招呼:「二嬸。」

    二嬸淺淺笑開:「少奶奶好。」

    她回頭喊丫鬟:「白蘭,把我給少奶奶準備的禮物拿來。」

    叫白蘭的小丫鬟捧著禮物跑過來,二嬸站起身來捧著禮物親自走到傅蘭君身邊:「一點薄禮,少奶奶大家出身,別嫌棄。」

    是一雙紅珊瑚耳墜子,傅蘭君忙推卻:「二嬸太客氣了,這麼好的東西我可不敢要,二嬸自己留著戴吧。」

    二嬸慘澹地笑:「一個未亡人要這些東西做什麼?少奶奶說笑了。」

    傅蘭君下意識地閉嘴,糟糕,她怎麼忘了二嬸是孀居的。

    仔細看,二嬸渾身上下一片素淨,不施脂粉不戴首飾,衣服也是慘澹的雪青色。傅蘭君忍不住有些同情她,大好青春白白蹉跎,多麼可憐可嘆。

    丫鬟們陸續捧著食盒進來了,悄無聲息地擺飯,氣氛淒冷得可憐。擺完了飯丫鬟們靜靜地撤出去,二嬸在飯桌前坐下來,招呼顧靈毓和傅蘭君:「吃飯吧。」

    傅蘭君好奇:「娘和奶奶呢?」

    二嬸臉上帶著靜靜的笑,垂下眼皮:「她們今天不來飯廳吃。」

    傅蘭君還想問些什麼,顧靈毓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只得閉嘴。

    於是悄無聲息地開飯,一頓飯吃得傅蘭君如坐針氈。

    回去的路上傅蘭君忍不住問顧靈毓:「你二嬸怎麼那麼年輕?」

    顧靈毓淡淡地回:「我二叔只比我大四歲。」

    他似乎不想多談,看看懷表:「來不及了,我得去軍營了。」

    他走後,傅蘭君百無聊賴地在家裡閒逛。她無聊極了,剛過門不能到處亂走,被局限在這深宅大院裡,更要命的是,她沒有辦法搞到《世界繁華報》。她愛看小說,在上海讀務本女塾時就是李伯元《現形記》的忠實讀者,小說在《世界繁華報》上連載,一直到她離開上海還沒連載完。沒嫁人之前她總是想方設法托人搞到報紙,現在當然是不成了,在顧家人生地不熟的,和她「半熟」的顧靈毓當然也不可能知道她這個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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