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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7:02:37 作者: 沈魚藻
    他也不無遺憾:「不過很可惜,鏡宮最美的時候應該是在夜裡,試想一下,萬籟俱寂一片漆黑的夜裡,在鏡宮裡點亮一根蠟燭,燭光映照著千千萬萬面鏡子,那將會是怎樣星光萬點的景象,睡在這樣的宮殿裡,恐怕就如同安睡在蒼穹之上。」

    傅蘭君聽得無限神往:「這樣的夜晚,真想看一看啊。」

    夜裡的琥珀堡是封閉的,他們當然無法看到這樣美如夢幻的夜晚。從山上下來,顧靈毓帶著傅蘭君回了他們寄住的旅館。顧靈毓先是帶她去看了阿蓓,傅蘭君陪阿蓓說了一會兒話南嘉木就回來了。翼軫留在旅館照看阿蓓,南嘉木和顧靈毓帶著傅蘭君去旅館隔壁的西餐廳吃了一頓晚飯。

    吃完飯,南嘉木和顧靈毓送她回了史密斯家。史密斯一家外出還沒有回來,送走南嘉木、顧靈毓,家裡只剩下傅蘭君一個人,傅蘭君在外面走了一整天早就疲憊不堪,洗漱完畢她倒頭就睡,度過了在齋普爾的第一個孤獨卻甜蜜的夜晚。

    第二天早晨,傅蘭君起床來到飯廳,黛西指指花瓶,裡面插著一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花店送來的,指明送給傅蘭君小姐。」

    傅蘭君詫異地走過去,剛剛從枝頭剪下的玫瑰,露水還沒有蒸發乾淨,她在花束里撥弄半天,沒有看到卡片,轉頭問黛西:「送花的人有沒有說什麼?」

    黛西想了想:「沒有。」

    雖然沒有卡片,但花店的銘牌卻在,傅蘭君記下那花店的名字,打聽到花店的地址,獨自一個人去了花店。

    這花店是個小小的玫瑰園,售出的玫瑰都是當日從枝頭剪下的。傅蘭君向店主人打聽:「送到史密斯公館給傅小姐的玫瑰是誰訂的?」

    老闆在忙生意,嘴上敷衍她:「是一位很英俊的先生。」

    傅蘭君心頭一跳,繼續追問:「是不是穿西裝舉止很文雅的中國先生?」

    老闆「嗯嗯」作答:「對,穿西裝,很英俊,舉止文雅,像個讀書人。」

    傅蘭君內心歡呼雀躍,是南嘉木,肯定是他。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傅蘭君腳步輕飄飄地往回走,過轉巷時突然迎面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傅蘭君忙閃身躲起來,只見那身影徑直朝花店走去。傅蘭君望著那背影捂著胸口,心怦怦直跳,真的是他,是南嘉木,他往花店去了,他肯定是為了訂購第二天的玫瑰!

    她懷著玫瑰色的綺夢剛回到史密斯公館,黛西就拿著一封電報迎了上來:「蘭,壞消息,中國來的,你父親生了重病,要你趕快回國去!」

    第二天,還沒有等到玫瑰送到,傅蘭君就無奈地踏上了回國的路程。她留了一封信給南嘉木,為避嫌,在信里向顧靈毓和翼軫也道了別,又留了一封信給阿蓓說「來日寧安見」。

    旅途舟車勞頓,回到寧安的時候,她父親的病已經只剩了個尾巴,只要好生調養不日就將康復。

    傅蘭君一邊伺候傅榮吃藥一邊撒嬌:「電報發得那麼急,嚇死我了,以為您得了什麼天大的病,誰知道等回到家您都能下地練五禽戲了。」

    傅榮在她腦門上不輕不重地拍一下:「會不會說話,咒你爹死呢。你以為我誑你?你問問錢管家,我那病是不是來得又急又險,要不是遇上好大夫,你就真的要做個孤女咯。」

    傅蘭君鼻子一酸,放下湯藥撲到他懷裡撒嬌,傅榮撫摸著她的頭髮,嘆道:「這次是死裡逃生,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這麼幸運。我三十五歲才得你這麼個女兒,父老女幼,我今年已經五十二,你才十七。爹真怕哪天撒手西去照顧你不得,想想還是要趁來得及,給你說一門好親事。」

    若是以往,傅蘭君肯定要撒嬌弄痴說父親心急,這次她卻只是低著頭,沉默著沒有說話。

    不說話,當然是因為她的心裡已經有人了,那人送了她玫瑰,那人還說,他會回來寧安的。

    傅家花園裡的玫瑰花開好了,傅蘭君每天就趴在走廊欄杆上盯著玫瑰,她一邊看花一邊等人,等她的良人。

    丫鬟桃枝跟姨娘提起來:「小姐最近不知怎麼了,看著看著花就笑了,怪嚇人的。」

    姨娘「哧哧」地笑:「你小姐這是思春呢。不礙事,最近我和你老爺都在留意著寧安府里未婚的青年才俊,話兒也放出去了,知府老爺的千金要出嫁,多少人眼巴巴等著攀這高枝呢。」

    傅蘭君聽到這話,臉倏地一紅,她才不要多少青年才俊,她只等南嘉木。

    等啊等,從玫瑰花開等到玫瑰花謝,父親終於把她叫去談她的婚姻大事,她滿懷希望又惴惴不安,結果等來的,卻不是她心裡的嘉木,而是那個她從初次見面起就討厭的男人!

    即使她的愛情凋謝了,也不代表她就要把自己的下半生託付給眼前這個她極討厭又窺探到了她所有窘迫的男人!她寧願在深閨中憑弔自己的愛情直到生命枯萎,也不願與這自以為是的可惡笑容一生相對!

    第二章 寧安府 1905,光緒三十一年,乙巳

    『你還是別吃了。』

    『你下藥啦?是砒霜嗎?不是砒霜我就不怕。』

    一整個冬天,傅蘭君推說腦袋受傷不舒服,躲在房裡不見人,只由丫鬟桃枝進出伺候一日三餐,連姨娘和父親來看她也一概被桃枝擋了駕。

    她在賭氣。

    一直躲到除夕那天,傅榮的耐心終於耗光,他一把推開「門神」桃枝走進房間,徑直朝床邊走去,傅蘭君臉朝牆側躺在床上,聽到動靜,反手一拉把床帳子散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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