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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1:03:12 作者: 顏月溪
    番外二:遙望(2)

    女兒女婿走了以後,王詠琴歪在沙發上,納蘭軒坐在一邊替她按摩肩。「我問你,你今天gān嘛對格格她公公的秘書那個態度,臉拉的跟長白山似地。」「我看不慣他們家,派了個秘書來算什麼。」納蘭軒對程晉衡夫婦沒有親自來弔唁心裡不痛快。

    王詠琴坐起來,數落他:「哼,你看人家是秘書,參謀長的大秘書你知道什麼軍銜?大校!再說,程錚他爸真要來了,你給人臉色看怎麼辦。格格已經是他家的兒媳婦,你還想不想讓咱閨女在人家過安穩日子?非得鬧得兩家都不高興才罷休是不是?」

    納蘭軒見妻子生氣,忙道:「嗨,你又說哪兒去了,我怎麼會不希望咱閨女過好日子。老太太去了,我心裡難受,想起她老人家這些年不容易。」

    他低頭一嘆,王詠琴心裡也難受起來:「這麼些年都過去了,老太太自己也沒報怨,你又何必總是耿耿於懷,格格他們結婚的時候,程錚他爸敬你三杯酒,往日就算有恩怨,為了格格你也該想開點,別讓孩子們為難。」

    納蘭軒哼了一聲:「我也沒為難他們呀。你看我為難他們了嗎?」王詠琴瞥他一眼:「怎麼不算為難,程錚每次來,你總是對他不冷不熱的,他心裡能好受?你別以為他是怕你,他是疼格格,不願和你計較。」「誰讓他死氣擺列非娶我女兒不可。」

    「你說這話可沒勁了啊,納蘭軒。」王詠琴指著丈夫的鼻子:「要是沒咱女兒女婿,你我能去歐洲旅遊一個月頭等艙來回?沒他們,你能和李勝素一桌兒吃飯合影?沒他們,就八寶山公墓十好幾萬一塊的墓地,憑你自個兒能把你爸你媽的墳都遷進去?孩子們圖什麼呀,讓你安度晚年,你倒好,有事沒事給他們臉色看。」

    王詠琴滿是怨氣的話讓納蘭軒心裡一震,妻子從來沒有這樣厲聲指責過他,訕訕道:「唉,你怎麼指著鼻子罵我,我有那麼過分嗎。」

    「怎麼沒有,當初要不是你一味固執,咱閨女能孤身一人帶著孩子在英國一呆就是三年不回家,女婿能出車禍差點把命丟了?我還不怕告訴你,你對不起孩子們。他們受了這些罪,可沒怨過你。若說他們程家欠你什麼,孩子們已經還給你了。」王詠琴說到激動處,眼睛裡溢滿淚水。

    納蘭軒默然不語,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王詠琴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當初他也沒想到女兒會如此固執,執意要在英國把孩子生下來,三年沒回國。他更沒想到,原本已經拆散了的婚姻到最後還是重新聚在一起。

    也許,這就是天意?納蘭軒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說話。王詠琴拿紙巾擦擦眼淚,收拾東西去了。

    程錚和格格開車回家,保姆抱著孩子在后座睡覺,他倆坐在前座。格格見程錚表qíng誇張,好奇道:「你gān嘛呢,齜牙咧嘴的。」程錚扭頭一笑:「明天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我怕我這面部神經調動不起來,得先練練。」「你這人,沒一點嚴肅的時候。」格格笑嗔一句。

    「明天我一定嚴肅,一路從天 安門嚎到八寶山,你看夠不夠嚴肅?」程錚故意道。格格輕輕拍他一下:「討厭,你這傢伙,你盡招我笑,我對不起我奶奶,她老人家屍骨未寒,我非但沒有化悲痛為眼淚,反而沒心沒肺的笑了。」「老太太走的挺安詳,是喜喪,老規矩要放鞭pào的,駕鶴西遊、和你爺爺一起位列仙班去了。」程錚貧嘴的說。

    格格捂著肚子又是一笑:「你行了吧,不帶你這麼損人的。你再招我笑,當心我奶奶顯靈。」程錚和許多北京爺們兒一樣,嘴巴貧說話損,格格喜歡他這一點,本來挺頭疼的一件事,擱他嘴裡一說跟qíng景喜劇似地。

    「咱倆明天還得多帶一套衣服在車裡,不然兩邊趕場子哪裡來得及回家換,總不能去我爸那邊跟去殯儀館穿一套衣服吧。」程錚忽然想到這一點,格格點點頭,覺得還是他想的周到。

    回到家裡,兩人匆匆洗了澡就睡,兩天來的疲憊讓他們困意十足。帆帆在車上睡過了,這會兒倒不困了,跑到爸爸媽媽房裡吵著要他們陪他玩兒。格格困極了,陪著兒子玩積木玩了不到十分鐘就睡著了,程錚只好把她抱到chuáng上讓她繼續睡,自己帶兒子到另一個房間玩兒。

    「帆帆,你想要個小弟弟還是小妹妹?」程錚饒有興趣的問兒子。帆帆想了想道:「小妹妹。」

    「哦,為什麼呀?」程錚看著兒子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帆帆仰著脖子,小腦袋一晃悠,笑嘻嘻道:「小妹妹漂亮。」「是嗎,你怎麼知道小妹妹漂亮?」「因為我媽咪漂亮。」

    孩子的話讓程錚忍俊不禁,他忽然想起格格的話,納蘭軒想讓未出世的孩子跟納蘭家姓,這倒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程晉衡夫婦要是知道了,能答應才怪。

    「爸爸……」帆帆搖著程錚胳膊。程錚回過神來看著他:「什麼事,兒子?」「爸爸,姥爺家的大咪快去世了。」帆帆神秘兮兮的告訴程錚。「哦?你怎麼知道?」程錚瞪大眼睛,有點不信。

    帆帆抱著程錚的脖子,告訴他:「以前我每回去姥爺家,找大咪玩兒,大咪都很高興,今天我想抱它出去玩兒,它不肯出去,我餵它吃小魚它也不吃……我還看見它哭了。」「是嗎,貓也會哭啊?」程錚故意做出驚訝的表qíng。帆帆很肯定的點點頭,看著爸爸:「會的。太姥姥去世,大咪哭了。」

    程錚把兒子抱起來坐在他腿上,問他:「兒子,你知道什麼叫去世嗎?」「知道,去世就是死了,就是再也看不到了。」帆帆低頭擺弄手裡的玩具。程錚有點意外,又問:「你怎麼知道這些?」「幼兒園老師說的。」「老師怎麼還教這個?」程錚眉頭一皺。

    帆帆抬起頭,向程錚笑笑:「我的小金魚死了以後,我問老師,小金魚還會不會回來,老師說,小金魚死了就不會再回來

    「爸爸再給你買幾條小金魚好不好?」程錚忽然有點感觸,摸摸兒子的小腦袋,問他。帆帆搖搖頭:「老師說,小金魚喜歡呆在大海里,魚缸那么小,它們會不舒服,還會死,我不想看到他們死。」

    程錚沒想到兒子能說出這樣一番話,既令他感動,又讓他覺得孩子的心靈如此純真,但他不願孩子過早的感觸到成人世界的生老病死,於是道:「你們老師說錯了,小金魚呆在大海里只會變成鹹魚。爸爸過幾天給你買個大魚缸,跟海底世界一樣,好不好?」「好好,好爸爸。」帆帆笑著拍手。到底是孩子,一哄就高興了。程錚看著兒子純真的小臉,唇邊浮起一絲笑意。

    第二天,程錚和格格一大早就起chuáng,帶兒子去爺爺家拜壽。程家早已賀客盈門,孫子的到來更讓二老高興地合不攏嘴。說過吉祥話以後,格格看時間不早,忙催促程錚帶兒子走。程錚見傅蕾抱著帆帆逗樂,不忍心催促,卻又不得不上前。

    「媽,格格她奶奶今天出殯,我們要帶帆帆過去送老太太最後一程。」程錚告訴傅蕾。傅蕾嘆了口氣,把孩子放下地,囑咐道:「儀式一過,趕快把孩子送回來,殯儀館那種地方yīn氣重,別讓孩子多呆。」「知道了。」程錚拉起兒子的小手就走。   一家三口在車裡簡單的換了一身行頭,離開程家往殯儀館去。帆帆好奇的問格格:「媽咪,我們去哪裡?」「呃……去八寶山。」格格斟酌著,告訴兒子。「啊,去爬山呀。」帆帆一聽說去八寶山,以為父母要帶他去爬山,不由得興高采烈。  程錚瞅著兒子,笑道:「不是去爬山,是去哭你太姥姥,你太姥姥從此以後就住八寶山了。」「太姥姥不是死了嗎,死了住山上?」帆帆不解的問。「對,死了全住山上。你說北京這麼多人,八寶山夠住的麼?現在八寶山公墓的價格可比四環外房價還貴。」程錚調侃的問格格。

    格格瞪他一眼,向兒子解釋:「太姥姥去世了,不能再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了,住在山上清淨。」格格忽然想起什麼,叫程錚:「咪……」「唉。」一大一小同時應聲。格格哈哈一笑,摸摸兒子腦袋:「乖,我跟你爸說話呢。」「哦。」帆帆小臉紅紅的,笑著露出小白牙。    格格問:「我爸他們一會兒散了以後定的那家飯店,你聯繫好沒有?」「早訂好了,喪事兒可以打折。」程錚把方向盤一轉,拐上墓地停車場。

    格格帶孩子下車,囑咐他:「一會兒你得使勁兒哭,哭的越響越好。」她扭頭看向程錚:「你也是,使勁兒哭。」「不是我沒心沒肺,實在哭不出來,早知道帶點眼藥水。」程錚反覆醞釀qíng緒,怎麼也找不到出席葬禮的感覺。剛才程家的熱鬧勁兒還在眼前晃悠,一轉眼布景換了,他就得哭,感覺還真不好找,由此無比佩服演員們,有演技和沒演技就是不一樣。  公墓環境不錯,帆帆好奇的四處張望,一會兒就跑不見了。格格緊跟著追兒子,程錚則追她:「哎哎,你悠著點兒,別跑岔氣了,肚子裡還有一個呢。」帆帆沿著甬道一溜煙跑到松樹後面,幸好王詠霞和葉霜天過來及時的抓住他,示意格格和程錚不用急,他們把孩子帶過去。

    「我說你跑什麼呀,明知道我追不上你,欺負我們殘疾人。」程錚勉力按著左腿。車禍後,他雖然經過一年的康復訓練,但左腿已經不可能恢復到車禍前那麼靈活,不能劇烈運動,否則就會不適。「好吧,讓孕婦來扶你,孔乙己先生。」格格微微一笑,扶著他。

    程錚拍了下她的手:「行,我現在已經三十三高齡了,你就是我的拐棍兒,我這條殘破的腿,下半輩子就靠你了。等咱倆將來一起住在這裡,這一生也就圓滿了。」

    「你又說胡話,我的人生三十不到,尚未開始。」離格格的三十歲生日還有小半年,她可不承認自己老。「不對,你的人生從遇到我就已經開始了最jīng彩的篇章。」程錚笑道。

    「不許笑,嚴肅點兒。」格格捏捏他的臉。程錚立刻整出一副哭喪臉,作yù哭狀。格格哈哈一笑:「醜死了。我從沒見過一個人的五官能扭曲成這樣,跟揉皺了的衛生紙似地,可惜了你這張英俊的臉。」「這不正是你要的效果嗎。」程錚恢復原狀。    格格由衷的感慨,拍她丈夫的肩:「跟你結婚真好,幸好你不是個循規蹈矩、四平八穩的人,否則少了很多歪門邪道的樂趣。咪,一會兒咱們回家你再把剛才那鬼臉扮給我看看,太有趣了。」「我怕嚇到孩子。」程錚摸摸她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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