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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0:46:28 作者: 藤鹿山
    小姑娘卷翹睫毛間一滴晶瑩淚珠掛在其上,將落未落,又有新的淚水匯聚其上,睫毛不受重力,終於一滴滴墜上他的手背。

    滾燙的淚滴似乎要將他透穿了去。

    真是無奈,無論她多大,似乎都是一個愛哭更愛笑的小姑娘。

    他以前還以為是不喜歡自己,才喜歡流淚的。

    難道真如她所說,她生來就是喜好哭。

    趙玄垂眸看她,良久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我知道。」

    以前是隱約猜到,如今是確切的知曉了,倒也不算太晚,至少在有生之年,叫他欣喜了一回。

    原來自己喜愛之人也喜愛著自己。

    玉照已經看不見他的面容,聽不見他的聲音,模糊的眸光只能看見一團模糊的光影,怎麼也看不清臉,只能見他那滿頭的銀髮,在窗楹射入的日光中,鍍上了一層神聖的光暈。

    趙玄眼睜睜的見,她的身影越來越薄弱,直到從他手邊蒲團之上徹底消失不見,那處再度空無一人。

    方才弱弱的哭啼聲猶在耳邊,如今手邊只剩空蕩的空氣,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場夢境。

    可手背上尚未乾涸的眼淚,仍灼燒的叫他心尖發顫。

    幾十年了,原來自己還是會被那個姑娘的眼淚,弄得慌慌張張,手足無措。

    她應該笑的,她笑起來再美不過。

    是他所求成真,竟真叫自己又見了她一面。

    她還這般小,比自己初初遇見她時還要小。

    小到他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如何面對她。

    原來真如她曾經說的那般,她年幼時便橫衝直撞無法無天,喜歡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的好啊,瞧著倒是更添幾分可愛。

    可惜自己出現的晚了,總是錯過了些。

    叫白髮蒼蒼的趙玄不禁羨慕起玉照口中說的另一個自己來。

    真是幸運。

    沒走彎路,竟這般順遂,順遂的連自己都有些妒忌起來。

    .

    承平十一年,天光浮動,夜色隱去,巍峨皇城接連鐘響。

    太上皇駕崩——

    太上皇享年九十有一,可稱得上是高壽。

    當今聖上雖是太上皇過繼來的嗣子,卻也並非謠傳的那般,反倒是生性仁德寬厚。

    尤其感念先帝恩情,更聽從先皇遺願,將其與那位過世五十多載的太上皇后合葬。

    世間有許多關於先帝與那位容貌傾城的成皇后間的傳說,且各個都是有理有據,也有些頗為叫人啼笑皆非。

    成娘娘乃是二嫁之身,有傳言是成娘娘宮宴之上不小心被風吹落了圍在臉上的紗巾,不想被迎面而來的聖上看到,傳到成娘娘前夫耳中,前夫為了功名利祿,轉手便將她送給了聖上。

    也有說這位成娘娘當年久病,遭其夫家嫌棄,縱容府里對她多有針對,成氏鬱鬱寡歡之下便去了鄉間莊上養病。卻不想偶遇策馬圍獵,不想迷路了的聖上。

    借了聖上一把雨傘,故事便從這裡開始——

    ......

    暮春時節,春樹暮雲,鶯鳴燕囀。

    瓊樓玉宇巍峨皇城之中,四下總少不了鳥兒飛來飛往。

    才從碧瓦雕金樑上飛走一隻圈養的芙蓉鳥兒,又有一聲聲春鶯啼鳴。

    擾的那長廊上籠里關著的鸚哥兒跟著春鶯的叫聲學了出來,夾著嗓子怎麼聽怎麼惹人發笑。

    玉照覺得自己似乎是一團雲,在天上飄來飄去,又感覺到臉上痒痒的,她撐著一會兒不說話,強忍著心慌意亂。

    後續過了許久,隱約察覺到有溫熱的帕子敷上了自己的面上。

    玉照像是抓到了什麼,卷翹的眼睫輕顫了顫,轉瞬之間便聽到許多喧囂聲,似乎有許多人嘈雜、激動的呼喚聲。

    守在殿內的太醫紛紛上前為玉照把脈。

    陳醫正仔細把脈過後,擰起了眉頭,這脈象確實古怪,昨日還是一副孱弱斷斷續續的脈象,今日竟然拿已經好轉了許多,瞧著已與常人無異。

    「真是怪哉——」

    陳醫正落下這一句話,床上昏迷多日的皇后便緩緩睜開了眸子。

    寬綽綽羅帷繡成攏,郁巍巍畫梁雕棟。

    外頭天光大亮,驕陽叫她有一瞬間恍惚了眼,聽著床邊太醫、宮人們的嘈雜紛紛。

    她見到了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守在她床前。

    雪雁墜兒、臉上帶著傷痕的清寧,還有正在偷偷擦眼淚的趙嬤嬤。

    外圍又是一圈內侍,李近麟和雙喜也在其中,一個個都紅著眼睛。

    她目光最終安靜的落在眼前近在咫尺的輪廓上。

    清風拂過,紗帳被臨窗的春風吹得高高捲起,如同一片片虛無縹緲的雲煙,滿殿薰香絲絲縷縷傳來,盤旋裊繞,帶來神清氣爽。

    玉照怔了許久,許久。

    趙玄如她一般神色,眼中氤氳著情緒,青松般濃密的睫羽,垂眸凝視著她,一動不動。

    玉照眼角顫了顫,看看他又看看四周,看了看自己身下整潔舒適的被褥。她最愛的軟羅俏衣,袖口處繡著一圈淺色金桃紋,層層疊疊軟軟皺皺的貼合在身上,輕薄軟和的似是裹了一圈雲。

    玉照動了動胳膊,十幾日的沉睡,使得她的聲音沙啞難聞。

    說的話險些叫趙玄落下了淚。

    「...我、我是做夢麼......」

    趙玄日日不錯眼的看著她,看著床榻上睡顏恬靜、卻身體冰涼,用盡各種法子也不見暖和起來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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