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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20:46:28 作者: 藤鹿山
他如何能不信他?
「世子猜,陛下知不知曉你與梁王父子狼狽為奸的事?」
梁王世子聽到用狼狽為奸這個詞形容他父子二人,眼中閃過一絲寒意,心中生了激憤被他強壓了下來。
旁人都以為他與他父親截然不同,他青出於藍,只他自己清楚,梁王雄才偉略,如何輸自己這個兒子?
沉溺酒色也只是半真半假罷了。
他冷靜下來,知曉先生說這話定然是清楚自己府邸之事,當即俯身再拜。
「先生救我,他日我若為高官主,對先生必定無有不應,可效仿前朝永樂帝,與先生共分天下!」
話還未曾說完,那先生淡笑一聲,嗤笑他倒是談不上,但總有幾分忽略不得的輕視。
「如何救你?世子能一呼萬應?陛下御極二十載,制下暗衛無孔不入,更有十二衛百萬兵馬擁護左右。而反觀你,陛下早已離京,你來見我都得拿世子妃做藉口,偷偷摸摸前來......」
此話如同一桶冰水自他頭上整桶澆落,鄙視、屈辱、自賤,多種情緒充斥了他的五臟。
梁王世子幽幽笑了起來。
「先生說的好聽,你如何能知曉我的屈辱與不甘?都說陛下仁慈,可誰又知曉那不過是老翁釣魚,多撒些魚餌不動如山,好叫我們群擁而至罷了。我們這些天潢貴胄,看似高高在上,其實不過是他拿來逗趣的魚兒,叫我們活著全了他的名聲,卻又不放心我們活在水域,處處派人監視......這便是天子!」
他哪怕知曉聖上並非表面那般心性,更深知他的欲擒故縱,可不也耐不住被魚餌誘住,心甘情願的上了魚鉤。
若將天下為餌,誰又能禁得住誘惑?
笑著笑著,梁王世子看著面前的先生,眼裡飄過悠渺的光影,更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他伸出手,輕輕貼上冰涼的桌面,好叫著桌面上的溫度減緩他的燥意。
「我與先生推心置腹,更是無有半點隱瞞,指望先生指一條明路,先生乃不世奇才,料事如神,必定有法子救我於危難之中。」
那先生眼中古井無波:「我若不幫你,只怕今日也走不出這個門。」
梁王世子不答話,便是默認了。
事到如今,他像是一隻冰冷無恥的孤魂野鬼,總一人遊蕩在這世間,明明活得艱辛,卻仍苟延殘喘,所圖甚大。
所圖甚大,究竟是他自己在為自己的委曲求全貪生怕死找尋藉口,還是旁的,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不知何時,他想起了阿蘿那句話,回頭吧,世子。
回頭?
真是單純的姑娘,開弓尚且沒有回頭箭,他已經這般了,如何還能回了頭?
他有什麼可回頭的?
他的人生,早已一敗塗地,他活在骯髒的淤泥之中,與骯髒的人為伴,他從不見救贖。
可悲的是,他早失去了常人該有的喜怒哀樂。
先生被人威脅,卻並不生氣,反而真為梁王世子細細思量起來:「您可是再無退路,唯有一搏。眼下陛下遠在雲間,來往返總需時日,車渠那邊不日抵達的噩耗更會拖延住陛下腳步,陛下想必更分身乏術。世子,這般看來天道都在相助與你。」
「如何來得及,能拖延幾日?你以為那般容易起勢?京中全是皇叔的人,我起事談何容易?換來的只有死路一條。」
梁王世子並非愚笨之人,他自知自己斤兩,若是前些時日還有些想法,自廣陵郡王一事後,他更是清楚自己與陛下之間的差距。
他想要推翻之人,是當年那位群狼環伺之下登基,尚且能斬殺外戚權臣,在世家禁錮之下收復皇權的少年天子。
如今......真龍更是早已御極二十載。
可......橫豎都是死路一條,何不放手一搏?
昏暗中梁王世子胸腔起伏不定,對於謀反這個詞,泛起深深的恐懼。
既然敢抱著那等想法,必定是不怕死的,他夢魘之中,那些遭活剮,遭腰斬的罪犯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彼時他才六歲,便沒了母親。
梁王把他抱到刑場上非得去叫他看那些被他皇叔處斬的人。
那裡面有他的舅公,有他的表兄,還有他的親舅舅。
梁王在他耳邊聲音若飄絮一般,悠悠散散飄忽不定:「仔細瞪大眼睛看著。」
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案邊的人笑了笑,一雙漆黑的眸中閃過許多莫名的叫人看不懂的情緒,幽幽開口為他出謀劃策:「有一人握在手裡,可保世子一命。」
梁王世子聽聞這話,手指無意識的抵著前方桌案,手指用力太過,指節發白不見一絲血色。
梁王世子眼看那人沾了面前茶水,往桌上款款落下字跡。
隨著一個個字跡落下,梁王世子的臉色差到極點,說是慘白也不為過,只覺得這人是在痴人說夢!
***
初春時節,今年的春日格外奇怪,仿佛是要將去年一直沒落下的雨水一塊兒落下。
夜裡雨聲潺潺,宮人們關緊了門窗,雨滴一滴滴垂落,滴答滴答響了一夜。
夢裡的舅舅這場戰役中渾身是血,身中劇毒。
她在京中日盼夜盼,卻只盼來了一具棺材被抬回了京城。
外祖母得知舅舅病逝的消息,也隨著染病,她倉皇之下趕回江都,卻連外祖母最後一面也未曾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