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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6:48:39 作者: 甜鳶
直到兩個人安靜了很久,姜嫿才抬起了頭。
她望向他,有些委屈。
是同從前不一樣的委屈,她眸中的淚許久都未落下,手緩緩地牽住了他的衣袖:「謝欲晚,你不能這樣。」
「你教導我為人要溫和善良,要尊矩守禮,要心懷蒼生。可你現在要我袖手旁觀,要我視而不見,要我明哲保身。」
她又輕聲重複了一遍。
「謝欲晚,不可以。」
惶然之間,她似乎尋到了一條路。
「司禮的背後是司家,司家的背後是太子,如若解決司家不夠,是不是解決太子就可以了。是不是只要太子沒了,你就能出去了?」
她見他沒有反駁,繼續道:「太子如今被廢黜,明面上被囚在東宮,但實際上天子中意的繼位人選一直是太子。這些事情三皇子和五皇子是不知道的。如今他們針鋒相對,但只要他們知曉了太子的事情,兩個人一定會聯合起來讓太子永無翻身之日。只要他們知曉你是因為太子而入獄,三皇子和五皇子就會把你撈出去。」
姜嫿的語氣越來越冷靜,謝欲晚怔了一瞬。
「只是一個司禮,只是一個司家,天子如今所為,不過是在同你博弈。是天子說了什麼要求你未應嗎,如若天子沒有發話,誰敢對你如此刑罰。所以只要三皇子和五皇子知曉了太子的事情,天子便再不能同你博弈,只能同你『商議』了。」
她語氣是冷靜的,但是渾身都寫滿了慌亂。
那方血書被她隨意放到一旁的稻草上,她看著謝欲晚身上的血,爬起身就要往外走。似乎只要走出了這間牢房,她就要想法子去尋三皇子和五皇子。
青年好看的眉眼之間多了一分猶豫。
未曾預料到是這樣的發展,青年也來不及說什麼,只能直接拉住了姜嫿的手。
不同於他的手,少女的手是溫熱的。
他握著她的手,未隔著衣袖,也未隔著帕子,以他們如今的關係,其實已經有些親密了。
謝欲晚遲疑了一瞬,還是未鬆開。
「姜嫿,我無需你這樣。」
被他拉住了手,她也沒有再走。聽見這一句,她俯身望著青年,眼眸還是停留在那暗處的血上。
她適才的冷靜和慌亂在這一刻都化為了寂靜,她垂著眸,安靜地落著淚。溫熱的淚珠從她眼眸垂落,滴到了青年的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上。
「......那你要我怎麼辦,謝欲晚。」
她聲音很輕,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委屈:「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又要我什麼都不要做。我能救你,難道我要看著你在這牢獄之中受刑嗎?」
「你知道你的衣擺上都是血嗎,你知道。你甚至在我進來之前,將那些血跡全部遮掩住了。你知道我看見那些血跡會擔心,所以你將血跡都遮掩住,你不讓我看見。」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嗎?」
青年眸怔了一瞬,姜嫿又跪坐在他身前。
他們的距離比從前每一次都近,姜嫿望著青年那雙向來清淡的眸,輕聲道:「謝欲晚,你真的很不講道理。」
青年望著她,聲音突然輕了些。
「是,我不講道理。」
他手上的血混著淚珠,原本溫熱的淚珠落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也開始變得冰冷。他未曾預料到的一切,讓他一點一點垂下了眸。
那封『合絕書』就擺在他們的不遠處。
她此時就在他身前,一直認真地望著他。謝欲晚望向她,他需得承認,自己是自私的。他無法在少女的眸中盛滿他的身影時,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
可這算什麼呢?
無視她眸中曾因他而有的苦痛,卑鄙地利用她的善心——
遠方的蠟燭被風吹動,燈影晃動間,他沉默地將少女抱入懷中。
這是一個充斥著絕望的擁抱,他靜靜地將人摟緊,再摟緊。從前一定會推開他的少女,此時也只是安靜地被他抱著。
他無比貪戀現在的一切,卻又無比清楚,這一切只是因為少女的善心和憐惜。
他眸中那片從未停止的雪,在這一刻靜止。
世界也仿佛在這個懷抱中靜止了。
突然,一雙手擁住了他的腰,他的世界開始一點一點轉動,她一下一下撫摸著他的背,輕聲安慰道:「沒事的,謝欲晚,你別怕。」
向來矜貴淡漠的青年這才發現,在他世界靜止的那一刻,他也落了淚。
淚順著他的臉落入她的脖頸,姜嫿第一次知道,原來像他清冷淡漠的人,淚珠原來也是熱的。她心中那個縫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無限大,大到能讓她整個人心甘情願地跌落下去。
她同於陳學會了坦誠。
她得對自己坦誠,她在心疼面前這個人。無論是出於什麼,此刻她都不想細究。她無法看著他身在牢獄,無法直視他滿身的血。
他不該是這般模樣,他也不能是這般模樣。哪怕是她最厭惡他之際,她都只是希望同他遠離。
她從未想過月亮墜落。
他該矜貴淡漠,該運籌帷幄,該風光霽月。
左右不該,一身雪衣染了數不盡的塵埃,在這牢獄之中等待旁人的宣判。
從青年的眼中落下的淚,從溫熱變得冰涼,最後化在她的脖頸之中。她望著他,將頭埋在他充斥著血腥味的懷抱中,纖細的雙手扣住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