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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6:48:39 作者: 甜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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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姜嫿醒來時,就看見了一直守在床邊的橘糖。橘糖似乎一夜未睡,見到她醒來,忙甩了甩頭。
姜嫿靜靜地看著她,許久,都不知道,她還能說什麼。
雨聲吸引了她注意,她望向窗外,入眼又是灰沉沉的一片。她似乎終於尋到了能說的話:「雨還未停嗎?」
橘糖搖頭,將她扶起來:「沒有,又下了整整一日了。」
說完這一句,兩人沉默了許久。
兩人默契地,誰都不提昨天的事情。
許久之後,姜嫿突然輕聲道:「今年秋狩,夫君說要去江南,大抵是要在那邊過完年了回來,橘糖想去嗎,還是要留在長安。」
「自然是娘子去哪,我便去哪。」橘糖下意識說道。
姜嫿眼眸怔了一瞬,望向了窗外下個不停的雨,她伸出手,掀開被子。
橘糖上前一步,想攙扶她,卻慢了一步。姜嫿已經自己從床上下來了。
沒穿鞋襪,她便那般赤著腳,向著窗邊走去。
橘糖輕訝一聲,忙拿著鞋襪追了上去:「娘子,昨日剛淋了雨,你身體還沒好幾日,怎可不穿鞋襪下床。」
姜嫿卻難得沒有聽話,她赤著腳,踮起來,倚著窗。
等到橘糖趕到了她身前,只看見了她平靜的眸和臉。
像是覺察到了身旁的風,姜嫿輕聲道:「以前,姨娘和夫君,也是這麼同我說的。姨娘說我身子弱,總這般,日後會留下病根。夫君說,不合禮數,日後便不要了。」
說完,她望向一旁的橘糖:「現在,橘糖也這般聽我說。」
她盈盈笑著,卻讓橘糖心如刀絞。
橘糖直接將手中的鞋襪丟到一旁:「娘子不喜,那便不穿。」
姜嫿被逗樂了一瞬,隨後,笑意又緩緩地消失了,像是淚,消散在風中一般。
她踮著腳,爬上了窗。
橘糖原想阻止,但看著地上的鞋襪,她又沒阻止了,只是上前,攙扶住姜嫿,讓她不至於從上面掉下來。
姜嫿赤著足,坐在窗沿上,望著屋檐滴落的雨。她又是輕聲哼起了歌,依舊聽不清詞,也聽不清調。
哼著哼著,她突然轉首,望向橘糖。
「留在長安吧。」
橘糖幾乎是一瞬間就搖了頭,巨大的恐懼感在這一瞬襲擊了她。她眼眸頓時就紅了:「娘子去哪,我就去哪。娘子在長安,我便在長安。娘子要去江南看雪,我便陪著娘子一起去看雪。」
姜嫿溫柔看著她,□□的腳背,因為秋日寒冷的空氣,被凍得通紅。
她卻像是毫無察覺一般,只是靜靜地看著橘糖。
「聽話。」
說完這一句,她又輕聲道:「賣身契我已經差人放到了你房中,嗯,就在你平日放糖罐的那個地方。將糖罐下的布掀開,裡面的木盒子,裝的那張紙,就是賣身契了。」
橘糖依舊在搖頭。
她無法形容此刻她眼中的娘子。
一身素衣的女子,松垮著衣衫,赤著腳,坐在窗台之上。她望著外面暈沉沉的天空,和天空之下,被雨打著的萬物。
像是用一層薄冰砌出的花,光稍烈些,就能融化。
橘糖呼吸一停,就聽見姜嫿說。
「下了兩日的雨,下山的路還能走嗎?若是不能走,暫時回不去,我是不是需得同夫君說一聲。」
橘糖收回了那些心思,回道:「今日寒蟬去看了路,已經送信回府中了,此時公子應該都收到了。」
姜嫿眼眸怔了一瞬,隨後,什麼都沒有說。
*
用過午膳後,姜嫿依舊坐在窗台邊,望著窗外的雨。
雨還是那般,不顧人死活地下著。
無端,姜嫿看向了自己的手。
血液溫熱粘稠的觸感,似乎從來沒有洗掉。她的眸顫了一瞬,隨後不可避免地,想起姜玉瑩口中的那些事。
即便已經過了一日,她還是有些惶然。
姨娘已死,姜玉瑩已死。
縱使那千般的事情擺在她身前,她竟一時不知道自己還能去計較什麼。去責問謝欲晚嗎?
即便姜玉瑩說的都是真的,但她要以什麼立場,去責備謝欲晚呢。
那些長達十年的懺悔,將她的愛意,纏繞得幾近淡薄。在她終於決定稍稍讓自己喘息之際,卻又發現,那根她抓住的稻草,從一開始,就是虛無的幻象。
她能責怪那根稻草嗎?
姜嫿思慮得很慢,思慮了很多次,但是最後還是得出一個答案。
她......不能。
是她如溺水之人,是她被悲痛和懺悔裹挾,是她從許多年之前,就獻祭了自己的一生。如今,她用這些去責備旁人,是不講道理的事情。
即便,謝欲晚從始至終,都知曉害死姨娘的真兇。
又如何呢?
他不是那個害死姨娘的人。他只是,沒有告訴她。
姜嫿眉蹙了一瞬,似乎不太能理解,心中這陡然撕裂的疼意。思來想去,對這疼痛反覆咀嚼,她都只能得出一句。
若真的要怪,也只能怪,她將這世間的愛意當了真。
才會在沒有被偏愛和選擇時,心中酸澀。
*
黃昏之際,這場下了兩天兩夜的雨,終於停了。
雨停了,天色卻還是昏昏暗暗的,看著,明日又是個不太好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