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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6:44:21 作者: 野荔
身後傳來關門聲,腳步聲慢慢靠近,直到溫熱覆上肩頭,頭頂的雪花也被攔截了下來。
宋京辭一手舉著傘,手指蜷縮了一下,試探地想要牽住她的手,可林枳栩像是有感應一般避開了。
他動作一僵,指骨微動,而後塞進自己的衣服里側,「走吧。」
「你帶我來醫院幹嘛?」
「我媽住院了。」嚴重的事情被他說得滿不在乎,還將她拉得更近些。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林枳栩有些失聲,腳步生風往電梯走去。
她甚至有些氣憤宋京辭的態度,表現的跟沒事人一樣。
冷風在電梯間呼呼亂叫,有些可怖,像怪獸的嘶吼。電梯門閡上,林枳栩咬緊嘴唇,手不自覺地抓住扶手。
樓層的按鍵跳動著紅光,空氣在逼仄的環境中開始擠壓,剝奪著生的權利。
「叮」地一聲,電梯門打開,緊迫感解除,林枳栩鬆了口氣,邁出電梯的時候還有些腿軟。
一出拐角就看到宋父推著宋姨,她腳上打著石膏坐在輪椅上。
見到林枳栩的那一刻,林婉眼神倏地一亮,「栩栩!」
來時很著急,沒有考慮那麼多。
不知道誰把窗戶開了個口子,冬日的冷風稀釋了空調的燥熱吹到臉上,刺骨還帶著隱隱的疼,林枳栩將碎發撫到耳後,突然清醒了過來。
她,衝動了,她跟宋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還未等她想好怎麼面對宋母他們,林婉已經被推到她面前,滿懷欣喜地望向她,「枳栩,你是來看我的嗎?」
寬敞的走廊通亮,白熾燈折射在白色瓷磚上有些晃眼,林枳栩生理性地眨眨眼,想要說些什麼,卻喉頭如堵,擠出了個僵硬的笑。
這時宋京辭走到她身邊,替她攬住了那股寒風。
「枳栩擔心您趕忙來了醫院。」
宋父看出了盤踞在他們中間的生澀與尷尬,主動解釋,「枳栩,你宋姨就是晚上偷吃櫥櫃的零食不小心摔了一跤,沒什麼大礙。」
「老宋——」被戳穿林婉還有些不好意思,「孩子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林枳栩見狀還有些恍惚,仿佛這一切就在昨天,可是橫亘在他們之間六年的長風吹得並不平靜。
電話來得及時,給了她脫身的機會,「宋姨宋叔,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完微微頷首,連餘光也沒分給宋京辭半分就朝樓梯間走去。
林婉看著兩人的背影,心生悵然,「老宋,你說我們當時做的是對是錯呢?」
「那孩子晚點知道真相也能少些痛苦。」
「哎…」
…
剛下台階身後緊跟著急促的腳步聲,林枳栩腳步更是沒停。
黑漆漆的通道只有緊急出口的指示牌發著幽光,她顧不上害怕只想逃離。
看到出口的光亮破進來的時候,她踩得急,腳下懸空往前撲去。
「枳栩——」宋京辭面露焦急,一步並三步跨下。
林枳栩忍住痛苦的悶哼,出聲喝住,「你別過來!」
他腳步硬生生頓在半空,沒敢再往前。
她從地上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像風中的水仙搖搖欲墜,宋京辭手好幾次抬在半空想接住她。
「宋京辭,別再惺惺作態了,以後也別來找我。」
-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e;
……」
男聲低沉有磁性,還帶著點美式的口音,像低音大提琴滾過琴弦刺激著耳膜。
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林枳栩蜷縮起身子,全身籠罩在被子下。
空調的扇葉擺動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她抬手拭了下眼角,直至手指被浸潤。
林枳栩又夢到十八歲的宋京辭了,那是他在學校廣播台讀給她聽的,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是一個春日,遠處霞光滿天,炮仗花絢爛得耀眼,微風吹起潔白的紗幔,少年紅著耳朵湊在她耳邊輕聲念著情詩。周圍都很靜,只有他落在她耳邊的癢意,還有十八歲隱秘的歡喜。
不對,或許不是春日,那個春日沒有這般寧靜,是她的夢境錯亂了。
六年的光陰悄然無聲,她以為自己至少不會再夢到宋京辭了。
可是昨夜的雪實在綿延,她無法摒棄在門外,連同舊憶一同帶入夢來,於是債台高築,一敗塗地。
空氣逐漸稀薄,直到有了窒息的感覺,林枳栩才掀開被子急促地呼吸,似乎這樣就可以像瀕臨死亡的魚兒一樣,無法再記得之前痛苦的回憶。
空調溫度開得有點高,一口氣悶在胸口透不過來,她拖著沉重的身子到客廳倒了杯溫水,一杯下肚才終於好受了些。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聲有節奏地響起,像是是對的什麼暗號一樣,林枳栩提著杯子往沙發上一躺,隨即是指紋解鎖的聲音。
咔噠一聲,門開了。
「一天到晚睡睡睡,窗簾也不拉開,跟個吸血鬼一樣。」唐淼拎著早餐袋,熟練地換上拖鞋,跑到陽台邊掀開窗簾。
大片的光亮傾瀉而入,林枳栩不適應地抬手擋住,眨眨酸脹的眼睛。
「買了什麼好吃的?」等到習慣了些,她放下手眯著雙眼。
「你問我,不是你點的外賣嗎?」唐淼將保溫袋扔在玻璃茶几上,大剌剌地躺在她旁邊。